那乞丐想來武功不弱,所以哪怕隔了一條街,也聽清楚了對面酒樓上那對主仆的對話,而今聞聽此言,不由愣了一下,擡頭望了過去,可巧的是,那位灰衣男子,也正向他看了過來。
二人目光在空中有過短暫的接觸,又相互錯開,一個繼續曬太陽,一個繼續欣賞風景。
墨朚隔着老遠,聽着這主仆二人的對話,轉頭也看了看那狀似要飯的乞丐,後又确定了什麼一般的,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複又對着身邊的狼道:“阿雪呀,下次要記着,僞裝一定要全面,否則極易被擅長之人察覺到異處,呐,你看那兒,多現實的例子,連個小姑娘都沒忽悠過。”說着還示意阿雪往乞丐那邊看,像是要來場破綻分析會一般,“所以下次,我一定會照着隔壁王嬸家的旺财給你化妝的,這樣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逛街了,雖然旺财那條狗有點兒不符合你的審美觀,但是沒辦法,誰讓隻有旺财的形象适合你呢,湊合一下得了!”說着還像模像樣的拍了拍阿雪的背,表達着并不存在的安慰。
阿雪似是被騷擾的不耐煩了,果斷的轉身走向那乞丐,頗有種我就是不想聽你唠叨,你又能咋滴的氣勢。
那乞丐也聽到了墨朚的話,正想着這人真無聊的時候,突然就見那頭被稱為阿雪的狼向着他走過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狼的眼神裡,似乎透着一股子嫌棄。
乞丐——也就是周子舒,突然就沒了曬太陽的心情了,畢竟好好的碰見這麼個二貨的主人,帶着這麼個有殺傷力的寵物,而且那寵物正在向他的方向走去,哪怕他知道,那狼隻是為了躲避他家主人的不着調,可心裡還是機警了一下,畢竟,那狼實在是太大了,危險系數也着實太高了些。
“哎,主人主人,你快看,那頭狼往那個乞丐那兒去了?難道說它餓了要尋點心了嗎?而且那乞丐也真奇怪,那明明是個乞丐,都填不飽肚子,還曬什麼太陽啊,你看他都瘦成那樣了,再曬下去,怕不成為肉幹了,所以啊,他肯定不是在曬太陽。”紫衣少女看着對面的一舉一動,小嘴吧嗒吧嗒不停的為他的主人解說着。
“要不要打個賭?”灰衣人舉起酒杯,沖着對面的女子說着。
“賭什麼?”少女興奮的說道。
“賭那人在曬太陽,賭那頭狼不會近那乞丐三米之内,他隻是嫌棄它主人太無聊了,想安靜一下而已。”
聽得此言,墨朚也忍不住擡頭看着這對主仆,心想,還真是深藏不露,觀察這麼仔細,想來絕對不是普通人,那乞丐也就罷了,估計是将死之人,想要躲避仇家什麼的,所以要僞裝成乞丐,混迹于這繁雜的人群中,而這灰衣男子,怕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有如此出色的洞察力,想來必是一方掌權之人。
原本墨朚是可以通過觀察面相,來推演出那人的命理走向的。
可惜在上個世界裡,他作的有點兒過,所以被督邢人封印了此項能力,并被下了禁制,不得動用此能力,否則必受錐心刺骨之痛,不過他也不在意,看不透就看不透,有些東西看的太明白也不一定就是好事,索性就順其自然。
酒樓上那二人繼續說着什麼,墨朚并沒有在意聽,他隻是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在發呆,這是他最近新學會的一項技能,發呆,也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
等再回過神來,就看到紫衣少女和乞丐動起手來。
紫衣女子雖長的天真可愛,言語裡也透着單純,可那身手卻是與之相反的狠辣。
而乞丐明顯是想要藏拙,所以看上去東倒西歪,似是不敵,還噼裡啪啦的撞了周圍不少商販的東西。不過墨朚觀察到,他腳下的步伐一直未亂,而且很有規律,“嗯?這是以八卦為基而演變成的步伐嗎?可看起來不單單是如此。”一時不查就把心裡想的說了出來。
乞丐原本還在躲避着紫衣女子的長鞭,猛然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剛準備躲避,就發現腿邊站了個小孩兒,那孩子還沒有他腿高,渾身胖嘟嘟的,此刻正滿臉興奮地看着他們打架,而這孩子正是剛剛買完新衣服的夜霜寒。
周子舒想着受這一鞭也好,如此便可讓那女子善罷甘休,而且他要是躲開,這孩子必受波及。
哪知就這電光火石之間,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拽住了鞭子,而那小孩兒,已經被那頭叫作阿雪的狼護在了身後。
周子舒一時有些懷疑是不是七竅三秋釘發作了,畢竟他真的沒有注意到,那頭狼是何時過來的,明明前一刻還隻有那孩子在他腿邊的。
灰衣男子示意紫衣女子收好鞭子,看着她一臉不情願的樣子,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她的頭,轉身面對着周子舒——
“這位兄台,實在抱歉,婢子無狀,還請海涵!”明明說的話很是謙遜,可态度卻着實有些讓人摸不準。
周子舒看着那人莫名其妙的眼神,随意的行了個禮,“哪裡哪裡,是我孟浪了,還要多謝小善人請我喝酒。”
剛說完,就聽到了動靜,幾人的視線轉向周子舒腿邊。
隻見那頭體型巨大的狼,叼起那孩子後背的衣服,無視衆人驚駭的神色,朝着墨朚的方向走去,圍觀者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隻有那孩子似乎是覺得好玩般,開心的哈哈大笑着,嘴裡還不停地叫着“阿雪快點,阿雪快點!”
行至墨朚跟前,阿雪把夜霜寒放下,還很人性化的擡起前爪,沖着夜霜寒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似乎是批評他剛剛不識危險的亂跑行為。
“哈哈哈,阿雪,我錯了!”夜霜寒捂着屁股,邊笑邊往墨朚身後躲避。
“好了阿雪,别鬧了!”墨朚制止他們兩個的幼稚行為,沖着看向他們的人,躬身行禮,“剛剛抱歉,驚擾衆位,還請見諒!”
說完,示意夜霜寒和阿雪上船,而那老翁,已經在船上等了許久。
待那一行二人一狼所在的船開動了以後,衆人才漸漸散去,不過,時不時的,還有人讨論着那奇怪的組合。
周子舒這邊,臨時決定去鏡湖劍派溜達一圈,畢竟受了張小公子的邀請,其他暫且不說,好歹能喝口酒不是。
不曾想碰上個有意思的船翁,更不曾想還碰見了老熟人——那位奇奇怪怪的灰衣公子和他刁鑽狠辣的小丫頭。
“但度無所苦,我自迎接汝!”想着剛才那人奇奇怪怪的态度和奇奇怪怪的話,周子舒頓覺渾身不自在!
“主人主人,他走了哎!”紫衣少女看着身邊似是不同于往日的主人,出聲提醒道:“我們也去?”
“跟着他!”被稱為主人的男子惬意的搖了搖扇子,似乎在想着什麼,眼神裡透着些許的深思。
“主人是覺得他有問題嗎?”
“他是……變數。還有……”還有什麼,男子并未說出口,但少女卻明白,他想要說的便是剛才先一步離去的那一行奇怪的組合。
周子舒因為之前所處的環境比較複雜,所以行事一直都是謹小慎微的。
畢竟是和權利漩渦之中的人打交道,不謹慎一點,定會被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而如今碰上這麼一個深藏不漏的船翁,還一口一個“痨病鬼,鼈孫”的罵着,聽的他突然也好想爆粗口。
直至到岸……
“你說我坐霸王船?”周子舒突然想明白了什麼,回頭問那船夫。
“你這個……”
不等船夫把嘴裡的髒話說完,周子舒就從懷中掏出荷包,調皮的上下抛了幾下,沖着那船夫道:“那我還就做霸王船了!”說着轉身向着鏡湖山莊的方向飛去,徒留那老船夫在那跳腳罵人。
“娘了個腿兒哩,老鼈孫兒,哈哈哈……”行至鏡湖山莊内的桃花林,周子舒也學着老船夫的髒話罵了這麼一句,頓時心裡舒暢了許多。
原來有時候罵人确實很痛快。
兀自嬉笑了一場,卻更覺陌路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