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衣角藏着季青臨不為人知的心事。
——《公子宜修》
方才還滿臉不悅的紫衣少年頓時從太師椅上彈起,雙眼亮晶晶的,目光鎖住掀帳而進的男子,聲音明顯高了幾分:“三哥!”
他疾步走到季修面前,上下打量着,語氣激動不已:“太好了,三哥安然無恙!”
季修伸手揉了揉季程曦的腦袋,笑意盈盈道:“放心吧,你三哥我命大,死不了。”
他身後跟着阮相宜、司徒烈和秦昭三人。
季程曦眨眨眼,脫口道:“三哥,我感覺你不一樣了。”
“哦?哪裡不一樣?”季修笑容未退,揉他腦袋的手又微微加了些許力道。
“就是感覺……”季程曦努力尋找着合适的說辭,“三哥整個人變得更生動了。”
以前的季修,怎麼說呢,人是出氣兒的,可總覺得死氣沉沉的,像暮年老人,像沉悶的鐘。
而今就不同了。
他渾身上下透露着生氣,連笑容都是抵達眼底的,是真心的。
季修聽了下意識地側頭看向阮相宜,在目光相觸的刹那又收了回來。
他擡手摸了摸下巴,不置可否。
有那麼明顯嗎?
自從阮相宜聽完他胡謅的别人的故事,後者卻表示他說什麼都信後,他内心深處的堅硬倏地就坍塌了,整個人輕松了下來。
不過季修面上不動聲色:“好不容易逃離那無趣的高牆,自然身心舒暢。”
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像煞有介事,旁人對此自然不會有疑惑,季程曦也就沒再追問,但另一人不滿的聲音很快響起:“司徒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在他們分道揚镳之際,季青臨與司徒烈有言在先:“司徒先生,本王有一事想拜托你。”
“拜托不敢,青王有什麼事請直接吩咐在下。”司徒烈摸了摸懷裡的小藍,眼睑微垂,視線并沒有落在季青臨身上。
“一旦找到我三弟,請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将他帶回宮中。”季青臨鄭重道,“三弟身子不好,相信司徒先生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聞言,司徒烈沉默着,手一下一下地輕撫乖順的小藍。
半晌,他才從喉嚨中溢出三個字:“我盡力。”
對于這個略顯敷衍的回答,季青臨并未過多為難司徒烈。
他這個三弟的性子他比誰都清楚,并非是司徒烈能夠左右的。
所以對于季修的出現,他不意外,但也不滿。
“二哥莫要怪罪司徒先生。”季修搶在司徒烈前面開口,“我也不怕告訴二哥,我出宮一事,是我籌劃了許久的,而今好不容易越獄成功,斷然不可能因為司徒先生的三言兩語就心甘情願地回到那裡去。”
他說的季青臨何嘗不明白,但是……
季修亦知曉他這個二哥在擔心什麼,很快又繼續說:“二哥請放心,他日若我有機會回到那裡,定不會連累二哥。”
話說得這樣直白,反倒讓季青臨的臉上有些挂不住,他讷讷道:“三弟誤會了,二哥不是那個意思。”
季修無所謂地笑了笑:“二哥就當圓我這個将死之人的小小心願吧。”
“二弟休要胡說!”季青臨嚴肅道。
“三哥不要瞎說!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季程曦一聽到季修這樣說,嘴一撇,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模樣。
司徒烈也幽幽道:“三皇子,您這話說得我就要傷心了。咱們好歹相處那麼多時日了,沒想到您對我的醫術還是如此沒有信心啊。”
“有信心,有信心,司徒先生驚才絕絕,在下當然相信你。”季修不想在此事上多浪費時間,率先轉移話題,“宜城的百姓如何了?”
他沒有看到的是,在他坦然聊起自己的生死時,阮相宜臉上閃過複雜而沉重的神色。
他們一靠近宜城城門,便随處可見災民。
在看似不經意的沖撞間,有人将兩個小瓶子交到阮相宜手中,而後哭天搶地道:“公子行行好,我幾天沒有吃東西了,給口吃的吧。”
阮相宜手疾眼快地将東西收入大袖中,而後将一塊馕餅交到那人手中。
又是那邊的人。
沒想到山月堂連災城也安排了探子。
阮相宜找機會查看過,那兩個小玉瓶中,一個裝的是解藥,是給他服用的。
另一個裝的是……毒藥。
是玥國第一毒手研制出來的無色無味,隻要混入茶水中,就算是最有經驗的醫者也察覺不到異樣。
是給大奉任意一位皇子用的。
而他們最想除掉的,是季修這位嫡出皇子。
倘若有一天,這個仿佛對一切都不在意的藍衣少年得知自己靠近他是為了取他的性命,他會如何?
他會憤怒嗎?
會吧。
會恨自己嗎?
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