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昔聞到達蘭亭巷時,已過了十一點。
此刻雨幕綿綿,漫天暮色,街上隻有八角路燈還發着光芒。
若非事情緊急,他是不會這樣唐突的。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隔着房門同陸書嶼解釋許久,豈料他剛敲了兩下,陸書嶼便一把打開了房門。
出現在他面前的陸書嶼與一寸照片裡的迥然不同。
此刻的陸書嶼頭發潮濕,淩亂地貼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最後落在她褐色西裝的肩膀上,落下一片濕痕。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嘴唇蒼白沒有血色,那雙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他,眼眸中有着說不出的懇求。
不知是否是顧昔聞的錯覺,他甚至覺得她在說:救救我。
顧昔聞不由捏了一下手心,加班超過三日,他可能也比較疲倦了。
就在這時,走廊裡的白熾燈“啪”的一聲熄滅,男人的身影瞬間隐沒在黑暗中,隻有面向陸書嶼的那一面,才能迎接暖光。
顧昔聞回首看了一眼,再回首時,陸書嶼的狀态明顯好轉。
她微微站直了身體,抿了抿嘴唇,克制住了身上的顫抖。
她甚至還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黑發,站在那戒備地問:“你是誰?”
恢複了理智的陸書嶼,不再有瘋狂行徑,此刻無數刑偵破案片中的恐怖劇情鑽入腦中,讓陸書嶼心中瞬間充滿了提防。
她另一手還捏着手機,已經偷偷藏在背後,準備随時撥打110。
又“啪”的一聲,走廊的白熾燈重新亮起。
明亮的光影在他背後亮起,點亮了他溫潤如玉的眉眼。
“陸書嶼小姐,你好,我叫顧昔聞,我是瑤章女士的堂孫。”
顧昔聞的聲音清潤,說話咬字清楚,猶如珠落玉盤,讓人忍不住在心裡反複回味。
若是平日的陸書嶼,大抵會欣賞一番這樣的開胃大餐,但現在她隻聽到了瑤章女士四個字。
陸書嶼有些焦急,她問:“瑤章老師怎麼樣了?我已經三天沒能聯系上她了。”
“你果然認識她。”
顧昔聞舒了口氣,他身上的疏冷氣質瞬間消散,不再拒人于千裡之外。
顧昔聞正待開口,垂眸見陸書嶼還在瑟瑟發抖,頓了頓,隻說:“陸小姐,你若是淋了雨,還是早些沐浴更衣為好,我正巧有事,能否半個小時之後再登門拜訪?”
倒是彬彬有禮,讓陸書嶼不至于那樣窘迫。
陸書嶼的确覺得很冷,她下意識點頭,又忍不住擡頭看向他。
“你确定會來?我很擔心瑤章老師。”
男人正要轉身離開,聽到這句,他微微側過臉,唇角恰好揚起一抹弧度。
竟是笑了一下。
“我确定,因為我同樣關心姑婆。”
門扉合上,男人果斷離開。
陸書嶼緊緊捏着手機,她立即轉過身,向着浴室跑去。
她常年加班,工作掏空了所有的業餘時間,因此洗澡速度非常快,不過十五分鐘就洗好開始吹頭發了。
她吹頭發的空隙,還回憶了一下對方的名字,對方說自己叫顧昔聞,陸書嶼不知道是哪三個字,總覺得有些耳熟。
陸書嶼吹好頭發,選了一身日常買菜穿的衛衣長褲,又想了想對方身上那一身跟要上晚宴似的西服,不由搖了搖頭。
要麼是有錢人,要麼就是精英階層。
她這樣想着,收拾妥當出了浴室,在家裡四處看了看,倒是不太髒亂,便簡單收拾了一下,甚至還煮了一壺姜茶。
11點34分,敲門聲恰到好處響起。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剛好。
陸書嶼過去打開房門,就看到顧昔聞還是那身筆挺的鐵灰西裝,就連西裝口袋裡的絲巾都筆挺闆正。除了手上拎着一個不太符合形象的塑料袋,其他與半個小時前完全一樣。
“陸小姐,你好些了嗎?”
他臉上雖沒有笑容,但說話是相當客氣有禮的,那是刻在骨子裡的良好教養。
陸書嶼點頭,退了半步:“顧先生,請進。”
她指了一下地上的一次性拖鞋,是有次出差從酒店帶回來的,上面還繡着悅家酒店的名稱。
“這雙拖鞋沒人穿過,全新的,你别介意。”
顧昔聞沒有表現出任何嫌棄,他很自然換好鞋,跟着陸書嶼進了客廳。
暖黃燈光一下灑在全身,瞬間阻擋了門外的凄風冷雨。
位于蘭亭巷的老房子兩室一廳,還有一間小小的書房,就在客廳邊上。
奶奶過世之後,陸書嶼把家具的顔色全換成了暖色的,她讀過心理學的書籍,知道這樣會讓人心情放松舒适。
所以此刻顧昔聞一眼就感受到了這間老屋的溫暖。
陸書嶼請他在單人沙發上坐下,給他倒了一杯姜茶:“深夜而來,顧先生也淋了雨,喝些姜茶驅寒。”
顧昔聞也禮尚往來,他把手裡的袋子放在了茶幾上:“淋雨容易生病,正巧樓下有藥店,就買了兩盒感冒藥,陸小姐記得吃。”
倒是沒想到,他看起來面冷疏離,竟是還很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