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嶼就很自然睡着了。
她睡着的時候會下意識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靠着車門,隻占了寬敞後座的一角。
她睡得也并不算安穩,眉頭還是緊鎖着,似乎有無限愁緒。
顧昔聞歎了口氣。
他擡起眼眸,看到方特助在副駕駛欲言又止。
“怎麼?”他壓低聲音問。
“等事情辦完,要不給陸小姐推薦一下秦醫生?”
那是惠新醫院的心理科主任,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女女大夫。
顧昔聞搖了搖頭:“再說吧。”
陸書嶼明明成績優異,從頂尖大學畢業,又是知名企業的管理層,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嚴重的心理疾病,但很顯然,她的發病時間已經不短了。
而且她白天的表現,顯然不願意讓外人知曉。
陽光型抑郁症,是最難被人察覺的一種抑郁症,即便是親近之人,可能直到親人惡化爆發成雙向感情障礙,才會有所察覺。
但那時候已經晚了。
昨天夜裡,顧昔聞得到方特助的回複後,特地看了他傳過來的資料。
回憶到這裡,顧昔聞面色微沉,他仿佛想起痛苦的過往,下意識按了一下胃部。
方特助跟随他有十年光景,從普通的生活助理成為特别行政助理,已經成為公司的高層管理人員,他察言觀色能力一流,工作能力出色,最重要的是他這個人非常細心,說話辦事非常得體。
他的年薪跟集團副總是一樣的。
即便忙成陀螺,看在七位數的年終獎份上,方特助也總是保持微笑。
“顧總,要吃胃藥嗎?”
說話的同時,保溫杯已經送到了顧昔聞手邊。
顧昔聞喝了一口溫水,搖了搖頭:“沒事。”
他把看過的資料遞給方特助,快速說完了工作事宜,然後說:“登機之前我能處理完,到時候讓小李送給劉副總。”
司機小李回答:“明白了顧總。”
陸書嶼醒來的時候,已經暮色沉沉了,幻影開上機場高速,京市機場壯麗的航站樓就在眼前。
赤色的落日挂在航站樓一角,仿佛一顆新鮮的蛋黃。
一行人抵達貴賓室。
陸書嶼倒了一杯橙汁,在沙發上坐下,在她對面,顧昔聞跟方特助在争分奪秒工作。
陸書嶼發現,顧昔聞是個地地道道的工作狂,隻要有空閑,他就在工作。
這麼大一家集團,不付出巨大的心血是無法完成他如今這樣成就的。
認識到現在不足二十四個小時,陸書嶼已經非常敬佩他了,集團領導者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發現陸書嶼在看她,顧昔聞擡起眼眸,漂亮的星眸一點都不顯得疲憊,反而精神奕奕。
“怎麼了?”
陸書嶼搖頭:“沒事,在發呆。”
顧昔聞迅速在文件上簽字,又過了十分鐘,他終于處理完了所有的工作。
合上鋼筆,顧昔聞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
陸書嶼這才發現,摘下眼鏡後的顧昔聞看上去非常淩厲,尤其深邃的眉眼,平靜看向旁人的時候,會有一種讓人懼怕的威懾。
那目光很冷淡,是也有常年位于高位的威懾。
“顧先生,你近視嗎?”
“有兩百度近視,”顧昔聞重新戴上眼鏡,又變成溫和有禮的佳公子了,“我的眼神有點淩厲,公司的公關部建議我戴眼鏡。”
陸書嶼笑了一下:“也是,總裁也得有形象顧問。”
顧昔聞也跟着笑了一下。
貴賓廳音樂溫柔,氣氛甯谧,燈光暖黃,明明外面那樣熱鬧,可是這裡卻猶如風雨中最安定的孤舟。
陸書嶼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她喜歡安靜。
兩個人其實不是很熟,甚至才認識了一天,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點都不覺得對方陌生。
可能都是顧瑤章的忘年交,也可能同樣喜歡他的作品,自然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陸書嶼看向落地窗外起起落落的飛機,她說:“顧先生,我真的很喜歡瑤章老師。”
“感謝她的勸解和開導,讓我能撐過工作最簡單的兩年。”
顧昔聞也看向窗外。
貴賓廳的燈光太昏暗,讓他把自己的表情藏在陰影裡。
“我也是。”
他聲音清澈而幹淨,帶着濃濃的懷念。
“姑婆雖然不參與公司事務,但她有百分之十的股份,是公司的大股東,”顧昔聞很自然地說,“當年我在集團工作,許多老古董和新管理都不服我,是姑婆和二叔站出來,以大股東的身份支持我。”
“如果不是他們,我也不是現在的我。”
顧昔聞回過頭,認真看向陸書嶼,有些意有所指:“有時候,家和家人,永遠是我們的避風港。”
他按照秦醫生的方法,隐晦地開解陸書嶼。
但陸書嶼卻收起了笑容。
“也不是所有。”
她的聲音很輕,被機場的播報聲音掩蓋,模糊而不真切。
顧昔聞隻能聽見幾個字。
“總有人……不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