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甯擡手想要替他擦幹淨,不料卻越擦越多。
小小的赤瞳好似兩隻泉眼,怎麼都流不盡。她越擦越慌亂,越擦幼蛇哭得越大聲,到後來就成了嚎啕大哭……
嬴甯頗為苦惱,想了想,張臂将他抱在了懷裡。
于是十一顧找到庭院時,就看見小小一隻團子,肩上卻扛着一頭水桶粗的蛇頭。
他立時抽劍,卻發現好像有什麼不對勁,那蛇口雖是張着的,卻不是為吃人,而是為方便釋放喉嚨裡的滾滾嗚咽。
這白蛇,竟然在哭?
而那隻團子,則順着肩上的喉鱗輕輕撫摸,好似在安慰他。
“……”
十一顧被眼前這副詭異的場景驚得半晌沒有反應。
東安酒樓的衆人也不遑多讓。
毛線女修放下了她的毛線,指着靈光幕問隔壁的痦子男修,“你看見了嗎?那條白蛇悔過了?”
痦子男修尚在出神,蹙着眉不知在想什麼。
“什麼情況?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白蛇剛還想一口吞了蛋蛋,怎麼對個眼的功夫就改邪歸正了?”
“該不會可憐我們蛋蛋,這才心軟了吧?”
“我怎麼覺得……是蛋蛋做了什麼呢?”
“她能做什麼,咱們這麼多眼睛看着,總不能看漏了?”
衆人相繼回神,議論紛紛。
陸家女君也忍不住來扒拉那抱劍男修,“你看明白了嗎?”
男修眨了眨眼,“隻是猜測,并不确定。”
陸家女君:“什麼,快說。”
男修措辭片刻道,“有點像我曾聽過的一種神通。”
陸家女君蹙眉,“神通?”
男修微微颔首,“這種神通可直入人心,任何陰暗沉疴在施法者面前都無所遁形,通常用來療愈心魔。”
陸家女君聞言輕輕拖肘,若有所思,“說起來……之前林子裡那隻鐵甲蟲的反應好似也很奇怪。這麼說蛋蛋的靈體大神通就應在這兒咯?”
男修又搖了搖頭,“不對,準确說那不是神通,是血脈天賦,作為血脈至親延續還有可能,作為靈體的神通覺醒,不可能。”
陸家女君點點頭,“靈體神通大都是修煉法門,療愈心魔簡直聞所未聞,就是拉靈石我也覺得比這個靠譜。”她說着擺擺手,“反正不可能是你說的什麼血脈天賦,若真是這樣,那蛋蛋豈不成藥引子了?那多危險!”
兩人沒再多言,視線回到靈光幕。
十一顧自然不可能任由這種詭異的場面繼續下去。
他掀開那蛇頭将嬴甯撿起來,拎着蛇尾轉悠兩圈甩臂就給它丢出去十萬八千裡,直至見它化作一顆流星消失在天際才收回視線。
“嘤嘤!”
嬴甯愣了愣,回過神鼓了鼓鰓肉,仿佛在诘問。
十一顧隻當沒聽見,抱着她往内院走,“能耐了啊,又是喝酒又是夢遊,是不得找根繩子把你綁我腰上,你才會不給我添麻煩?要不幹脆丢在路上,随便你被哪個大蟲吃了去。”
他蠻不講理,完全不提是他自己将嬴甯送出去,又是他自己大意才弄丢她。
嬴甯卻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隻記得确實有這麼兩回事,當即顧不上被他丢掉的白蛇,叩着手背沉默不語。
十一顧掃了眼懷裡的幼崽,側着臉鰓肉鼓鼓的,冷白的月光落在身上,照得小胳膊白玉似的晃亮,兼之又一副想看他不敢看的可憐樣,心裡不由一澀,吓唬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咽了咽道,“逗你的,丢誰我也不丢你。”
“嘤咛?”一聽這話,嬴甯原本沉悶的小臉瞬間開花了,熟門熟路揪住他的胡子左蹭蹭右蹭蹭。
“不準揪!再揪要被你揪秃了!”如此嫌棄的話分明壓着低笑。
“嘤嘤……”某個肉團子也沒有當真就是了。
兩人回到新房所在院落。
十一顧随手替吳家衆人解了魇症,連帶着新床上的大娘子也喚醒了。
她之前被人下了藥,這才一直無知無覺。
“我這是……怎麼了?”
大娘子神色怔忪,仿佛記不清前事。
吳夫人張了張嘴似要解釋到底發生了何時,旁邊的二郎先她一步開口問道,“阿姊可是不記得了?是不記得今日之事還是之前都不記得了?”
吳家衆人圍聚一團對着大娘子噓寒問暖。
得知大娘子隻是失了近幾日的記憶後,二郎便三兩句解釋給她聽。
十一顧等他們說得差不多後打斷道:“諸位,今日承蒙招待,如今此間事了我這便告辭了。”
嬴甯趴在他肩上,盯着他身後不遠處落在地上的橘子,招了招手,那橘子就飛落到她掌中,随後掃了眼說話的衆人,小心剝開偷偷吃了起來。
吳家衆人聞言,少不了上前感謝他一番。
那吳家大娘子更是慷慨道:“顧道友既是為了靈橘而來,又有恩于我家,自然不能讓你們空手而走。”說到這兒,她向身後的仆役吩咐道,“立刻掌燈,叫幾個管事去橘林摘百斤下來,必要撿最好的。”
“是。”仆役即刻領命,其他人也沒有異議。
白日已經吃過不少,十一顧本是要拒絕的,瞥眼撞見某個肉團雙頰顫動正鬼鬼祟祟往嘴裡大塞特塞,到嘴的話咽下去,改成,“那就有勞了。”
兩人回到前院等候。
府中上下燈火通明,來來往往都是收拾殘局的仆役。
院裡的戲台子還未撤散,十一顧便這兒摸摸那摸摸打發時間。
偶然撞到一個敞開的箱子,被裡頭疊在一處的剪紙吸引注意。他微微一愣,下意識伸手,對着輕薄的皮影子細細打量。
嬴甯抽空瞟了一眼,咀嚼的嘴停了下來,“嘤咛嘤咛!”
她指着十一顧手裡花花綠綠的人物,眼眸亮如燭火,顯然很感興趣。
十一顧看懂了,問道:“你知道這是幹什麼的吧?”
嬴甯想了想,搖搖頭。
十一顧便答:“這是大鬧天宮。”
嬴甯歪了歪頭,不待她說什麼,就聽十一顧又問,“想看嗎?”
嬴甯看着十一顧的眼睛,好似看見裡頭藏着什麼亮晶晶會發光的東西,下意識點了點頭,“嘤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