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不能細想不能細想。】

【死倒還好，殘了豈不是生不如死？】

【啧啧，這老東西得罪誰了這是，居然被人公開處刑？】

【此人頗為好色，許是哪位内宅婦人的故舊尋仇吧？】

“嘤咛？”

一道幼嫩的聲音從窗角下響起。

雲何住循聲低頭，就見一隻團子正趴在窗沿上，望着人群的方向指指點點。

額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他伸手把那團子撈起來：“我不是叫你好好吃飯嗎？”

嬴甯執着地指着窗外：“嘤咛嘤咛。”

雲何住：“大胡子叔叔？你看見他了？”

嬴甯點點頭。

雲何住轉向她所指的方向，果然見一個和她相似打扮的絡腮胡子半隐在一塊假山之後。

似是想到什麼，雲何住的眉心漸漸蹙攏。

東安酒樓。

有人也認出那假山後的人：“那不是大胡子嗎？他怎麼來這兒了？”

陸家女君：“看他鬼鬼祟祟，該不會是他下的手？”

毛線女修：“他之前說的私事原來就是尋仇啊！”

抱劍男修搖了搖頭：“應該不是，此人魯直，若是他的話多半會直接斬斷腦袋，再不濟碎屍萬段。”

陸家女君：“什麼啊，說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樣。”

痦子男修指了指抱劍男修：“這位道友你說得對，可在經過吳大娘子那番際遇後，或許他改變了行事的法子呢？”

毛線女修撓了撓下巴：“若真是大胡子所為，他這麼做的原因又是什麼？這李大眼搶了他老婆？”

陸家女君點點頭：“不無道理。”

雲何住收回視線：“你看錯了，回去吃飯。”

“嘤咛嘤咛！”嬴甯晃着腿極力掙紮，她想下地。

“這麼想跑是吃飽了嗎？”

“咕噜……”肚子傳出響聲，嬴甯糾結片刻，選擇了屈服。

這次她是自己回到座位上的。

她掃了眼桌面尋找剛才吃過的魚餅，發現已經轉到對桌，而且就隻剩最後一個。

為了不引起注意，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撥弄桌面，時不時叫兩聲轉移一下其他人的注意。

終于，那塊魚餅遊到了她面前。

她站起身，夠了夠，沒夠着。她又挪到凳子邊緣，極力把手伸到最長。但腳下的凳子受不住她的掙紮，在她往前時漸漸後退。

嬴甯滿心滿眼都盯着近在咫尺的魚餅，壓根沒發現自己翻車在即。

就在嬴甯滑出桌面的前一刻，一隻黑色的魚鳍猝然出現，及時堵在凳腳之後。

凳子穩穩停住，嬴甯也成功将那塊魚餅抓進手裡。

“嘤咛嘤咛！”

她坐下來滿足地咬了一口，一邊吃一邊搖頭晃腦。

不多久，出去的大人們漸次回來。

楊階見雲何住穩穩坐在位上，不由和他說起剛才的趣事。

說着說着，話題就拐到廊橋上的祈願燈。

楊階不僅想在府内為他的小兒祈福，還想在城内舉辦一場盛大的放燈盛宴，與城中衆修結善，為小兒謀福祉。

雲何住沒有答應，他拒絕得很幹脆。

“我知城主對那燈中的妖物有所忌憚，”楊階信心十足，“城主放心，我手中握有滅殺那燈中妖物的絕技，隻要它現身，保管讓它有來無回。”

“楊老何以此言？”

“哈哈哈，不瞞城主，前幾日哄睡我家小郎時，那妖物就來過一次，與它交手的過程中，我偶然發現它對小兒啼哭格外敏感，事後便煉制出一面以小兒啼哭為引的養魂幡。”他擡手祭出一面小旗。

“何用？”雲何住問。

“城主可知那妖物的邪門之處在哪兒？”楊階沒有回答。

“阻滞經脈斷絕靈力，衆人皆知。”

“沒錯，”楊階道，“但小兒卻不在此列。”

雲何住下意識往嬴甯那桌看了一眼，倏然起身：“我想起還有一樁要事，告辭。”

“城主這是做什麼？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楊階抓住他不讓他走，“難道城主就不想知道那妖物究竟長什麼樣，不想将其繩之以法還雲鏡城一個太平嗎？”

阙樓外的宮燈忽然起了一陣急旋。

一道暗影從天際倏然而至，眨眼飛入阙樓之中。

雲何住冷臉拂開：“所以你就以那些幼童做餌？”

楊階一愣：“做餌？城主誤會了，我隻是想……”

話未說完，大殿的門窗驟然碎裂。

“啪擦——”

雲何住擡手打出一道靈光，将毫無察覺的一桌幼童籠于罩光之中。

灰色的暗影如同決堤而下的洪水沖入殿中，眨眼化作無數利刃刺破所有照明珠。

瞬息之内，殿内便被黑暗吞沒。

“怎麼回事？”

“我的經脈！”

“靈力無法調用分毫！”

有人立刻打出一道法訣，至多不過飛出去半身便如泥牛入海消弭無形。修為差些的便經脈阻滞，好些的也無能脫逃。

嬴甯恍惚間感覺眼前一黑，再擡頭發現腦袋上多了一面光罩，像倒扣的碗一樣。

光罩之外一片漆黑，看不見一個人，桌上有幾個小孩子當場吓得嚎啕大哭。

嬴甯沒有哭，她好奇地四處張望，隐約看見一條波光粼粼的魚影從光罩之外一閃而過。

它長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像貓咪一樣，身上的鱗片閃閃發光，眼睛圓潤而有神，繞着光罩徘徊不去。

“嘤咛！”

嬴甯拍了拍隔壁的姐姐，指着頭頂的金色魚影示意她看。

那女童看着安安靜靜光秃一片的光罩，目露迷茫：“你别怕，可能是照明珠壞了在修，等會兒就好了。”

說罷她繼續往嘴裡扒飯。

嬴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嚎啕大哭的其他人，一臉疑惑。

光罩之外，衆人眼前也出現一條魚，但和嬴甯所見有些出入——

一隻九尾黑魚正在光罩之外徘徊不去。

它龇着鋸齒一般的獠牙，每每轉身之時都目露兇光，恨不能将光罩裡的東西拆解入腹。

随着光罩中傳出的哭聲越來越嘹亮，那條黑魚逐漸暴躁，紅着雙眼搖動魚尾狠戾鞭撻。

“還請諸位留意，莫要讓它跑了。”

楊階上前一步，手中的養魂幡便如離弦之箭飛入光罩之中。

“孩子們，快催動此幡破了這妖邪的詛咒！雲鏡城的太平就在你們手中了！”

話音裡含着兩分顫抖，顯然激動難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