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最雙手被縛于身後,跪在地上。
他面色慘白,嘴唇毫無血色,渾身止不住的發抖。因剛剛沐浴過,額前碎發濕漉漉地黏在臉上,還滴着水。
下人們給他換了一身幹淨衣裳,素白色長衫更襯得他皮膚白淨,也顯得裸露在外面的傷疤更加猙獰。
虞照側身歪在美人塌上,修長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着塌邊。她目光在周最不斷冒出冷汗的面上轉了一圈,又看向他極其别扭的跪姿,問道:“腿上有傷?”
周最嘴唇顫抖着,他艱難開口:“……是,郡主。”
虞照看着他,道:“你知道我是誰?”
周最苦笑一聲,道:“郡主大名,誰人不知。”
虞照懶懶應了一聲,她端起旁側小案上的瓷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漫不經心地落在周最身上。
她淡聲開口:“既有傷,便别跪着了,賜座。”
“……是。”
周最掙紮着想要起身,卻都狼狽地跌回地上。一旁有侍衛一把把他薅起來,拎到旁側搬來的椅子上。周最額間冷汗直流,卻咬着牙沒吭一聲。
鑒于他現在被束縛着,身上還有傷,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攻擊力,虞照擺擺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最後一位出去的侍女還貼心地把門輕輕阖上。
虞照道:“你最好解釋一下你的出現。”
她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摩挲着瓷杯,瓷杯為青白色,更襯得指尖瑩白如玉。
周最看着瓷杯,怔怔出了神。
他常年身居山野,對朝中政事不甚了解,但也知道當今大晉王朝有三分之二的國土都是虞平虞将軍打下來的,虞平隻有一個掌上明珠——長甯郡主,被全大晉寵着。
聽聞這位郡主性子驕縱脾氣大,還有很多奇怪的癖好,為不少京城中人不喜,但礙于她身份,也隻敢背後嚼嚼。如今虞平将軍凱旋而歸,長甯郡主更是風光無限。
周最不得不感歎,有些人真是天生好命。
虞照卻是不耐煩了,她手指搭在瓷杯上,重敲了兩下。
周最倏然回神,擡眸望向她。
她面若白瓷,身着價值昂貴的錦緞,舉手投足之間皆是上位者的貴氣,但整個人看起來卻沒有貴女的端莊,反而眉眼中一股淩厲。
周最垂下眸。
上位者往往見慣了人心險惡,也最不喜歡被人欺瞞。
于是他說了實話,
“我……草民家裡人全部枉死,想讨個公道,可家鄉那邊官員和地主相護,于是打算上京來,卻在路上被歹人搶光了盤纏,隻好一路流落到京城。草民去衙門讨公道,被人打斷了腿趕出來,在街上流浪兩日,正好撞上郡主的馬車。”
他聲音沙啞,低低沉沉的,卻聲調平穩,平淡地訴說着自己的經曆。
虞照看了他一眼。他現在冷靜極了,和之前的竭斯底裡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虞照笑了。
她不能說自己是信或者不信,她隻是忽然覺得,他這幅冷靜堅韌的模樣很對自己胃口。
她“啪嗒”一聲把瓷杯放回小案上,站起身來,裙擺貼在塌邊,發出“簌簌”聲響。
虞照輕挪蓮步,走到周最面前,伸出一隻手挑起他的下颌。
周最順着她的力度擡首,他渾身是傷,還在兀自忍着痛苦,毫無血色的嘴唇不住顫抖。
虞照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澄澈的,不染塵埃,氤氲着水霧。
虞照輕笑一聲,道:“是哪些人,你回頭寫個名字,我替你做主了。”
周最濃密的睫毛顫動兩下,卻沒有吭聲。
虞照道:“怎麼,不樂意?”
周最猶豫一會,還是道:“草民何德何能,勞郡主這般……”
虞照轉着他的臉仔細看着,聞言笑道:“無妨,僅憑你這張臉,我看上了。”
周最微微睜大雙眼。
虞照又道:“我雖不是什麼善人,但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我給你兩個選擇。一,留在府中陪着本郡主,我保證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至于那幾個雜碎,都扔進大牢處死。二,我聽說你以前是讀書人,文采斐然卻次次落榜,如今吏部少幾名錄事,我可以保你去,至于以後如何,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虞照笑了笑,“不過我可得提醒你,吏部那幾個老狐狸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不比我郡主府好多少。”
周最看着她不懷好意的笑容,後背細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哪裡不懂她的意思,她雖說給了他兩個選擇,可心裡想讓他選什麼,周最還是一清二楚的。
他垂下眸子,輕聲道:“郡主此番幫助,草民無以為報。”
虞照看他這副可可憐憐的樣子,嘴角勾起,“你還沒說你選什麼呢?”
虞照看他緊抿着唇,慢慢思索的樣子,松開了手,“你不想留下來?”
她聲音冷了許多。
周最斟酌着開口:“郡主美意,草民本不該婉拒,隻是——”
虞照冷冷哼了一聲,拂袖側身,随即耳邊就傳來周最的聲音,
“隻是草民身有隐疾,實在是不敢亵渎郡主。”
虞照倏地轉身看他。
他看起來白白淨淨,但是骨瘦如柴,面頰兩側凹下去,毫無精神,萎靡不振,看起來确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