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許琳琅。”
這一聲,讓禾朝從羞惱中回過神,咬了咬牙:“我可沒想聽。”
裴暮野笑着接了話:“好,是我想說。”
“這還差不多。”禾朝小聲嘟囔道。
裴暮野漸漸沉浸在回憶裡,眼神開始渙散:“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她還不叫這個名字。”
“那叫什麼?琳琅許?”看他因回憶而變得柔和的眼神,禾朝沒忍住挑刺的壞心思。
“賤妹”,裴暮野看向禾朝,又再次認真重複了一遍,“許賤妹”。
禾朝原本還冒着酸泡泡的心髒,突然停了半拍。
“你還記得大二那年的采風活動嗎?”
禾朝認真回想過去的點滴,才發現關于裴暮野的一切,似乎都尤為深刻。
“記得。”
從小到大,他們分開的日子很少。
兩個人還同班的時候,裴暮野就一直是禾朝的同桌。
哪怕之後大學他們雖然讀的同一個專業,但卻并沒有被分到同一個班級,裴暮野也會想方設法地到她身邊。
唯獨那一次學校安排的采風,正好是不同班級錯峰出行的活動。
禾朝是第一批,被學校安排去了郊外的動物農場,而裴暮野去的地方,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村。
那次的活動持續了整整半個月。
那半個月的時間,就成了禾朝和裴暮野過去二十年裡,分開的最長的一段時間。
“小山村四面環山,交通不便,但村口的那一大片樹林長得好,每年都能吸引一大批遊客。”
裴暮野仍然記得自己第一次去的時候天氣不好,半路濃霧四起。
走近了看,就發現樹林裡枝繁葉茂,綠樹成蔭。那樣美的景色,被藏在煙霧中,美得像是另一種世外桃源。
“盡管每年來的遊客不少,但村裡的人不常與外人打交道,也沒有多少孩子讀過書出過大山,信息封閉,觀念落後。”
裴暮野也是後來才知道,村裡信奉着一種很古老的風俗,那裡的人都認為隻有賤養女兒,才可以生出兒子。
所以許琳琅出生的時候,她的命運就注定坎坷。
“我剛見到她的時候,她就衣衫褴褛地躺在豬圈裡,與豬同吃同睡”,裴暮野對那樣的場景記憶深刻,以至于後來每次想起,都會覺得惡寒,“之後我每次路過她家,都會看見她跪在門口,不停讨好着家人,隻是想要一碗幹淨的水。”
“然後呢?”禾朝越聽,眉間就皺得越緊。
“我看她個子小小的,身上幾乎沒有什麼肉,就好心給了她一瓶,結果…”
裴暮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她倒好,還咬了我一口。”
“所以你就跑了?”禾朝莫名有些生氣。
“也不是。”
或許是出于同情,又或是單純看不下去,裴暮野常常會來看她,給她帶點新鮮的食物和水。
一來二去地,兩個人的關系,逐漸變得熟稔。
可活動的期限一天天逼近,裴暮野能做的也越來越少。
他很清楚,他不可能當着許琳琅的家人面前把人帶走。于是在臨走前,他夥同朋友,将她偷運了出去。
“所以你之後就一直養着她?”禾朝更生氣了。
“沒有“,裴暮野否定得很快,像是生怕禾朝誤會什麼 ,“我就是借了她一筆錢,讓她去學點東西養活自己。”
許琳琅倒是真的聰明,學什麼都學得很快,錢也慢慢賺了不少。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許琳琅擁有的也越來越多,但她最想要的,還是房子。
一間完全屬于她自己的房子。
裴暮野二話沒說接了許琳琅的活,但他并沒有收錢,隻是把設計好後的圖紙,送給了她當作重生的禮物。
房子建好後,許琳琅在落戶當天改了名字。
“她說那天逛商場的時候,看到了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顔色種類絢麗繁多。看着它們,就像是看到了她期待的未來。”
想起其中的曲折,裴暮野也忍不住有些感歎:“其實許琳琅那會找不到房子的時候,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
“你!”禾朝瞪大了雙眼。
見禾朝似乎有生氣的征兆,裴暮野面上是藏不住的開心,但嘴上連忙解釋道:“我那會在學校住宿,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回一次家,等我回去的時候就發現,許琳琅和我哥走得很近。你也知道我哥那個人,不管背地裡什麼樣,起碼表面功夫做得好。”
人長得帥,說話待人和善又溫柔,那些暧昧不明的态度,讓在感情方面還涉世未深的許琳琅,根本無力抵抗。
“這個我倒是也有同樣的見解。”禾朝想起過去,隻能感歎當時的自己太年輕,識人不清。隻是她說話的語氣聽着,更像是在賭氣。
裴暮野的面色突地一變,臭着一張臉:“但這事不小心被我爸發現了。”
裴暮江從小便被家裡人當成繼承人去養,接受的教育未來的方向,也都是由裴父一手安排好的。
戀愛婚事自然也不能自己做主。
但裴暮野不一樣。
裴父根本就沒有對他抱過希望,也不在乎他的前途發展,更不可能去關心和他交往的人。
裴暮野知道事關裴暮江,裴父就一定不會同意許琳琅,繼續留在家裡。
于是他假扮成許琳琅的男朋友,将她留了下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沒有真的在一起過?”禾朝半信半疑。
裴暮野想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承認:“有。”
禾朝撇了撇嘴:“那就是假戲真做呗。”
裴暮野看了禾朝一眼,沒說話,兀自陷入了沉默。
擁堵的車程将近結尾,公司的招牌也在不遠處若隐若現。
眼看着就要到公司停車場的時候,裴暮野猶猶豫豫開了口:“朝朝,我…”
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裴暮野低頭看着來電顯示,又擡頭小心翼翼地看着禾朝的眼色,幾番掙紮下還是接通了電話。
尖叫聲從聽筒裡傳出來,刺耳又清晰。
“小野,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