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隻持續了短短幾秒，就被人突地挂斷。
禾朝最後聽到的，是什麼東西被摔在地上的聲音，便不自覺設想出很多種場面的可能性。
事态聽起來很嚴重。
裴暮野摸不清狀況，但還是決定先去看看。可車子還沒點火，就被禾朝緊緊控制住了方向盤：“等一下。”
裴暮野愣了一會兒，就見禾朝下了車，便大步流星地朝着駕駛座走過來。
“下車。”禾朝的語氣帶着命令。
裴暮野看她表情不太好，還以為她在生氣，吞了吞口水：“沒問你的意見是我不好，但這不是情況緊急嗎？要是你不想去…”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願意去”，禾朝奇怪地看了他片刻，才想清楚他誤解了什麼，滿臉寫着嫌棄，“你開那麼慢，還不如我來。”
裴暮野稀裡糊塗地被禾朝從車上拽了出來，呆呆地看了禾朝一眼，迷迷糊糊坐上了副駕駛。
“不是，我哪裡慢了？”裴暮野手上忙着系安全帶，嘴裡也不忘嘟囔念叨着。
禾朝細想了一下，挑起半邊眉毛：“是，你挺快的。”
說完，禾朝迅速調整好座位，方向盤一轉就要出發。
那一連串的動作快到裴暮野剛反應過來，她在不滿什麼。
可還沒來得及反駁，他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像被夾在彈弓上的小球一樣，立刻彈了出去。
裴暮野下意識拉住了車頂前的扶手，前窗的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影，臉色一片慘白。
禾朝想了很多辦法，在沒有違反規則的情況下，計算好每條路的距離和時間，一路暢行無阻地向前飛奔。
以至于，禾朝最終到達許琳琅家的時間，比原來整整快了半個小時。
這一路，裴暮野心跳随着油表的晃動，不斷加速變化。
好不容易等車停了，人還沒來得及平穩呼吸，就看見了前方正在争執的一群人，想也沒想地下車趕了過去。
禾朝走在前面，比裴暮野先看到許琳琅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身上露出的皮膚上，全是被碎玻璃劃過的傷口。
她咬牙扒開衆人用力擠了進去，将許琳琅向後拉，才發現許琳琅身後的孟可一，正蜷縮着身體不敢動彈。
直到人被禾朝突然拉起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臉上的妝花得隻剩斑駁。
見她來了，那雙腫得像燈泡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孟可一蹭地上前抓住禾朝的手，聲音都在抖：“你們總算來了！”
禾朝的眉毛皺得更緊，将兩個人都護在身後，朝着衆人威脅道：“我已經報警了，不想被抓就趕緊離開這裡。”
來的路上，禾朝想過如果對方人多勢衆，他們肯定讨不了好，便提前讓裴暮野報了警。
禾朝原本以為這樣能吓得住人，卻忘了許琳琅的身世。不與外界交際的山裡人，沒有禮義廉恥，也根本不在乎世俗眼光。
他們大部分人都不懂法，自然也不會想着要守法。
那些根深蒂固的觀念，影響着一群人的生活方式，在日久彌新下，形成了一套大山人的“法律”規則，充滿着原始的暴力。
“這是俺們許家的事情，關你這個女娃娃什麼事。還報警，警察也沒資格管俺怎麼教訓自己女兒吧？”為首的男人惡狠狠地朝着禾朝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眼看着禾朝來不及躲，一旁的裴暮野眼疾手快地将人扯了回來。
聽見男人這麼說，其他的人便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老子教訓孩子，可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那警察來了，也不能随便抓人吧。”
禾朝躲在裴暮野的身後，不禁被這些人堪稱無恥的态度氣笑：“拿東西砸人，這叫教訓？”
男人的氣焰更加嚣張：“俺是她爸，是俺給的她這條命。俺就算是殺了她，警察又能拿俺咋樣？”
“你！”禾朝氣得耳朵都開始發紅。
禾朝還想說什麼，就見許琳琅突然上前走到男人身邊，低下了頭：“你想要多少？”
“不是，許琳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孟可一沒想過，那個在他們面前時刻保持着驕傲的人，此刻卻露着難看的笑容，在男人身邊小聲地讨好。
男人對許琳琅的反應像是早有預料，神色更加得意：“早這樣不就行了？賤妹啊，哦不對，爸爸聽說你現在叫什麼琳琅對吧。
話音剛落，孟可一便繃緊了拳頭，可礙于當事人都沒有反應，便隻能暗自生着悶氣。
“琳琅啊，你要理解爸爸，爸爸也不想打你。你是不知道，家裡生活還有你弟弟的學費，那處處都得用錢。這樣吧，把你賺到的錢都交出來”，男人大言不慚地說完了自己的要求，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啊對了，還有你買的這些房子啊車子啊什麼的，都過戶給你弟弟就行。”
許琳琅沉默了下來。
就在大家都以為她不會答應時，她卻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許琳琅，你是不是瘋了？這麼過分的要求你都給？”孟可一不可置信道。
孟可一已然氣得不想多言，但許琳琅的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禾朝猜不到她的想法。
隻是許琳琅這副平靜無波的模樣，卻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回憶。
似乎也是這樣。
明明不願意做很多事，可隻要父母一生氣，就會下意識地妥協。
那種長久積累的自卑，就像是被刻進了骨子裡，隻要遇見相同的場景，身體就會做出習以為常的連帶反應。
禾朝忽然間不想再忍。
這樣是不對的。
她邊想着，邊從車上拿出安全氣錘，當着所有人的面，把許琳琅的所有車窗，一下一下敲得粉碎。
禾朝的舉動引得衆人大聲驚呼，許父甚至揚言要教訓她，通通都被裴暮野冷着臉攔在身前。
“為什麼要給？” 她拍掉手上蹭到的灰塵，輕飄飄地看了許父一眼。
許父的臉脹得通紅，裴暮野生怕他會沖動傷人，趕忙上前将禾朝護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