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間,說不清的怪異氣氛還在不斷蔓延。
禾朝回頭看了眼神色有些怅然的裴暮野,霎時間百感交集。
眼見氛圍越發壓抑,助理佯裝生氣地埋怨道:“早說你們認識啊,還讓我這費勁給你倆講半天。”
“師哥,你可千萬别這麼說,”謝舒荷看出來他的意圖,配合着打起圓場,“就以你對老師的了解程度,肯定比我更适合幹這種活。”
助理得意地皺着眉頭,似翹非翹的嘴角隐隐壓不下來:“那可不。”
被兩個人這麼一打斷,禾朝的心情舒暢不少,微妙的氣氛便也有所好轉。助理在一旁繼續介紹館内剩下的作品,謝舒荷偶爾會插上一兩句,其餘時間都站在他身邊,盡職盡責地充當一個不惹眼的背景闆。
禾朝餘光瞧見她認真的側臉,慢慢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裴暮野的表情看上去肉眼可見地輕松許多。四個人有說有笑的畫面,竟顯得詭異地和諧。
一行人整整轉完了一圈,隻見陸續有人從會議室裡步履匆匆地走出來,祝餘就走在人群的最後。
禾朝的視線随着他徑直走向謝舒荷的身邊,慢慢移向他緊貼着她的手臂,有些似有若無的親昵。
盡管此刻的謝舒荷看上去泰然自若,但禾朝卻從她眼底閃過的一絲抗拒察覺出不對勁。可等她再想看清楚,那微弱的情緒又消失無影。
看着眼前單薄的背影,禾朝也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麼,想着想着就遲遲問不出口。
祝餘提起要在A市開一個大型的藝術展覽會,但他并不是本地人,在A市也沒什麼認識的朋友,這幾天便一直在尋找可以合作的對象。而禾朝所在的工作室,作為A市頗有名望的設計公司,不僅有人脈價格也還算良心,性價比在業内至少排在前三。
大概是一早便打定了要和他們合作的意願,祝餘在簡單地同禾朝交換完想法和意見後,便很快敲定好合作的方案。
簽訂完協議後,裴暮野繼續和祝餘溝通具體時間,以及一些需要工作室遵守的禁忌習俗。
見兩個人還在熱烈讨論,禾朝估算着結束的時間,輕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你們先聊,我去趟洗手間。”
雖然禾朝起身得有些突然,但裴暮野還是立刻從工作的狀态中抽離出來。他猛地拽住禾朝不肯松手,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指緊纏着她的手腕,一次次溫柔地在腕骨處輕撫摩挲。
房間裡的冷氣開得很足,可禾朝卻感受到一股難言的燥熱充斥全身,紅透的耳根隐隐發燙:“我又不是不回來,你在這等我不就行了。”
裴暮野沒有說話,目不斜視地盯着禾朝倉皇跑開的背影,眼神裡含着的專注情感濃得化不開。
祝餘沉浸在對面兩個人的互動中,下垂的眼簾仿佛想要遮蓋什麼。明明神情并無變化,語氣卻充滿了羨慕:“你們夫妻倆關系可真好。”
裴暮野凝視着自己的手掌心,恍若還殘留着一絲溫熱,整個人都安定了下來。
“祝老師不是也一樣,”他收回自己的手放在桌面上,再擡起頭便帶着調侃的笑意,“我聽說您和太太結婚也很久了,而且一直都很恩愛。”
“是嗎?”祝餘強扯出的笑容裡,藏着些難以察覺的陰郁。
驟然聽見的問題,讓裴暮野始料未及。
他愣了一愣,下意識反問道:“不是嗎?”
*
禾朝對着鏡子補完妝收拾好自己,身後走來兩個人前後腳地站定在洗手台前,肆無忌憚地談論起祝餘的八卦。
“我聽說祝老師和他那個女學生的關系不清不楚的,看着正兒八經的人一點都不自愛。”
“不可能吧,人祝老師年齡都要過百了,那謝舒荷才二十幾歲。”
“怎麼不可能,”那人看着還不太服氣,仰着頭語氣裡充滿鄙夷,“上次我還看那女的去他辦公室,一待就是幾個小時,沒準就是在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兩個人越講越激烈,其中一個人甚至急得用手比劃了起來。
“這麼說那肯定是她勾引祝老師。”
“我也這麼覺得,你說這祝老師都結婚多少年了,家庭美滿事業有成,待人有禮貌又有風度的,要不是她主動能有這些埋汰事嘛。”
“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狹小的洗手間内光線充足,把人靠近梳妝鏡時投下的陰影一覽無餘。
禾朝看着自己面前同樣變暗的地方,扭頭看向身旁,眼裡透着毫不掩飾的冰冷:“你們倆講話這麼好聽,一定是今天上廁所終于記得擦嘴了吧。”
“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呢,我難道說得不對嗎?祝老師是成功人士,如果不是她上趕着倒貼,人家怎麼會看上她。”
一個人被怼得急了眼,另一個人便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
禾朝怒極反笑:“誰真的看見了?”
“你?”說完她轉身指向另一個人,“還是你?”
“我...”原本還趾高氣昂的兩個人,頓時被質問得啞口無言,憋得兩張臉都開始通紅。
“你們口口聲聲說謝舒荷不像話,那像你們這樣隻會在背後說人閑話,就是你們認為女孩子應該有的樣子嗎?”
眼看着三個人就要吵起來,謝舒荷突然從最裡間出來,慢慢走到她們跟前。
不知道她到底聽了多少,對面的人一見到當事人,便立即閉緊了嘴巴,整個人的臉色像吃了蒼蠅一樣。
還沒等謝舒荷說些什麼,兩個人便落荒而逃,空氣就又變得沉默。
謝舒荷沒有看她,直直地走向洗手台前,一動不動地任由清水沖刷着自己的手掌心。
“你不好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