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曾經熟識的面孔早已面目全非,原本圓潤光潔的下巴長滿了紅色的腫塊,四肢也變得扭曲膨脹,像是即将要炸開。
祝巧顔仔細辨認着眼前人的身份,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才意識到,她好像真的是那個嘴巴有些毒的胖阿姨。
已經變成怪物的王春躺在狹窄角落裡發出微弱的嘶吼聲,缺了一隻的眼睛緊緊閉着,下巴上的紅腫塊慢慢蔓延到全身。
這種感覺和先前見到的其他人時是不一樣的,她見過王春,認識王春,并和她一起在不大的房間裡生活了兩個月。
她聽過王春講過很多新奇的八卦故事,并認識到了很多從未聽過的事物,比如狗血家庭故事,遺失麻将的47種搓法,還有“人心比不過錢,世界上錢越多越好”這句話。
她感謝每一個為她填補世界空白的人,即使很多東西她都聽不太懂。
“認識?”
9063在一旁出聲,眼眸低垂看着王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
祝巧顔隻是淡淡應了一聲,沒有過多解釋。
“她好像快醒過來了。”
9063出聲提醒。
“我知道。”
祝巧顔盯着王春埋在血灘裡的扭曲手臂。
“要幫忙嗎?”
“不用。”
9063了然,不再出聲,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模型白傘扔給少女後,慢慢遠離了眼前這個小角落。
明亮狹小的房間裡沒有一個人說話,祝巧顔将傘一甩,模型大小的傘便變成了一把可取人性命的武器。
她沉默着将傘插向即将醒來的怪物,一瞬間黑色的鮮血噴湧而出,将潔白幹淨的傘染成了陰森可怕的模樣。
但沒過多久傘上發出白光,将所有的污穢肮髒之物帶走,外表又恢複成了那副神聖光明的樣子。
王春被她殺死了。
祝巧顔感受到怪物的身體裡有種莫名的吸力,想要将傘拔出,但好像沒用,于是她隻好身體微微後仰,一隻手壓住怪物瀕死時抽動的身體,另外一隻手則放在傘柄上。
就在祝巧顔打算用力時,眼前卻突然一黑,面前的屍體好像在某一刻與她建立了一種奇妙的聯系。
等到恢複意識再次睜眼時,她卻看到了無數如記憶般的碎片畫面。
這有點像之前她想起自己差點被灌輸記憶的時候,那時她的眼前也是出現了記憶的畫面。
但現在好像不太一樣,因為故事中的主人公并不是她,是王春。
她好像整個人脫離了狹小的房間,感受不到9063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小火靈的存在。
世界似乎隻剩下她自己,和眼前不斷閃過的畫面。
畫面裡王春不斷地哭喊顫抖,對着面前昏迷不醒的人痛哭流涕,止不住地道歉,一聲又一聲對不起從她嘴邊說出。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讓你死的!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我沒有!”
慢慢地,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眼神也變得瘋狂起來,“不怪我!不怪我!我隻是說了幾句話,是你太笨是你自己要去的!跟我沒關系!跟我沒關系......”
女人嘶吼的聲音漸漸變小,畫面也逐漸淡去。
下一秒場景突然一變,祝巧顔看見王春站在人群中間,對着一位面相較兇的男人冷言說道,“我把所有的新币都給她了,我不欠她什麼。”
“你差點把她害死!”
男人惡狠狠地看着王春。
“是她自己蠢,别人說什麼她都相信。”
王春也不甘示弱地回盯,微微翹起的手指卻彰顯出她此刻并不平靜的心情。
“你!“
男人似乎是氣急了,神情越發惱怒,語氣裡帶着強烈的指責意味,“你給我走!給我離開這裡!”
“就是就是!天空城不需要你這樣的居民!”
“誰知道她會不會再害死别人......”
人群逐漸沸騰起來,人們正眼看她,斜眼看她,藐視着她。
“不行!外面那麼多怪物,我會我會死的...”
王春被各種各樣惡毒的話語包圍,她不安地朝四處看去,他們慷慨激昂義憤填膺斥責自己,她好像在那一張張臉上看見了曾經的她。
原來那時的自己,這麼可怕。
她慌亂地擠開衆人,顫顫巍巍地逃向城外,期間摔了一跤,感受到身邊不善的目光,她連忙爬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記憶再次發生改變,祝巧顔看見了一張寫着幻想城的紙張。
本想湊近看清上面的内容,結果眼前的畫面卻突然一轉,王春出現在她面前,木着一張臉,眼神幽幽,頭發淩亂,嘴角還帶着一絲血迹。
“我想進去。”
她發出嘶啞的聲音。
她對面坐着的人來回打量她,最終點了點頭,說出的話冰冷又簡潔,“可以。”
王春表情不變,語氣堅定果決,“給我十萬新币,我現在就可以進去。”
“十萬新币?”
女人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輕笑出聲,“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求着要進去嗎?”
“沒有怪物,沒有貧窮,還能一直做美夢,這樣的生活誰不想要?”
王春看着女人言之鑿鑿,毫不在意的神态,手掌不自覺地冒出冷汗,但面上強裝穩定,壓着嗓子一字一句道,“可進去會死。”
女人不在意的笑着搖頭,諷刺道,“哪裡不會死?你在外面活了這麼多年,見過的死人還少嗎?
被怪物殺死,餓死,窮死,不小心進入副本被副本弄死,啊還有,被我們親愛的人類同胞殺死......
你說說,到底哪種死法會更好呢?”
“......”
王春沉默了。
因為她也認為上一種死法更好,更幸福,她無法反駁。
于是再次開口時她帶着懇求的語氣,“一萬新币就好,一萬新币就好...求你了...”
“沒有錢,她會...她會死的!”
“是我的錯,我的錯,她不能因為我犯的錯死!不能因為我犯的錯死!我我...給你跪下,求求你...求求你...”
王春跪在地下苦苦哀求,幹癟的額頭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在地面上,發出清脆沉重的聲音。
“不...五千五千也行!”
“......”
女人沒有出聲,沒過多久她歎了一口氣,将王春扶起,淡淡說道,“那就五千新币。”
“送到哪裡?”
王春激動地擡起頭,張嘴說出那個她熟記于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