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裕美回到夏油家。
“我回來了——”
她推開家門,聲音伴随着陽光進入屋中,溫暖而熱情,仿佛此去長野,根本沒遇見過壞事。
樓上傳來開門聲,咚咚咚的聲響後,翠子從樓梯口蹿出來,白色的腳丫踩在木地闆上很是顯眼。
裕美一秒變臉:“白襪子弄髒了很難洗,快去穿鞋。”
“嗯,知道了,歡迎回家,裕美。”
懸浮的心落到實處,翠子上下打量裕美幾秒,确認完好無損後,就準備返回房間,傑的房間,她剛才在觀察小鳥,并試圖取名。
傑也離開房間走過來,禮貌地和裕美寒暄。
二人你來我往地交談一陣,末了,裕美問:“下個月中旬,你要和我們一起去仙台市嗎?”
每年8月13日,裕美會帶翠子回老家。
她每年都會邀請傑,畢竟是一家人,若是什麼都不說就把人抛下,未免太不近人情。而且傑是個懂事的孩子,明白她不想被打擾,總是會委婉拒絕。
“嗯,當然,需要幫忙嗎?訂車票之類?”傑說。
“呃?那麻煩了?”
裕美神色茫然,翠子也同樣覺得奇怪,頻頻看向傑,兩人回到房間時,她誠實地提出疑問。
“怎麼今年突然要去了?”
“這幾天狀态不太好,正好去散心。”
傑眼下略帶青色,不是很明顯。
“狀态不好?”她問。
“做噩夢沒睡好。”
這句話倒不是假的,他這幾天總是夢見與翠子有關的血腥場景,再加上晝夜颠倒,眼中所見像是摻上更多顔料攪動的桶,變得更加混亂。
書桌前,他拿起一杯冰水,喝下含在口中。冰冷浸潤口腔黏膜,刺過上颚繼續向上,使大腦清醒。
“做噩夢啊。”
跟在傑身後,翠子發動她僅有的情商,幫傑解決問題,解決噩夢。
“我之前看到過一個說法,說趴着睡不容易做噩夢,會做春夢,你可以……”
“嗬,咳、咳咳、咳——”
嗆進一口涼水,傑控制不住地咳嗽,他砰地把水杯按回桌面,咳得眼角泛出淚花。
“什麼啦,是真的!”
以為他不信,翠子更進一步解釋。
“我試過了,但因為沒有經驗,一到時候就會黑屏,人腦果然不能憑空想象沒體驗過的東西。我看網上說的原理有兩個,一個說法是影響大腦供氧導緻的,另一個說法是因為壓迫到了生殖……”
“停,咳、我知道了。”
傑一手捂住咳嗽的嘴,一手擡起擋在翠子臉前。
透過傑的指縫望過去,除了咳紅的眼角,還能注意到耳釘,仍然是逛街時戴的那副。
“你不擴耳洞了嗎?”她問。
傑閉眼使情緒稍緩,把剛才聽到的知識點埋進大腦深處,他想不起來的地方,至少不要現在想起來。
他沉默片刻,說:“你想想,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嗯?”翠子歪頭。
“……那天你走的時候,工具還在你手上。”
他沒主動開口問翠子要,是怕她又說要“幫”他。
“诶?”
她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但确實很有可能,這種事她幹過不少。
如果她當時帶走了,那不就丢在蘭家了?但萬一她有順手塞進包裡呢?她那天背了包。
跑回自己房間,花費五分鐘,她才在床底下找到背包,提着包又到傑這邊。
“我找找,說不定沒丢。”
抱着背包坐在床的邊沿,她開始翻找,鑰匙、抽紙、雨傘、喝過的礦泉水、黑色禮品袋?
沒見過。
拔出陌生的禮品袋,打開,冷冽的薰衣草花香撲鼻而來,帶着綿長的香草餘味,是蘭最近愛用的香水。
紙袋裡面正是傑買的擴耳工具,一張黃色便簽紙貼在包裝盒上,上面寫着“丢三落四的笨蛋”,是蘭的字迹。
大概是看電影的時候,她不小心把東西随手放在蘭家,蘭注意到了,給她裝進紙袋,放回包裡。
一隻手伸過來,忽地抽走禮品袋。
傑拿出包裝盒,撕掉便簽,把便簽塞進口袋。忽然,他低頭對她笑,狐狸一樣的笑容,然後側過臉露出耳釘,夜空一樣的深藍,帶着細碎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