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子,你能幫我一下嗎?”
“诶,”她還以為他不願意呢,畢竟上次就是推拒,“好啊,怎麼弄,去書桌那邊?”
“就在這裡比較方便。”
話一出口,才感到後悔,點點酸麻從脖頸爬到頭皮,他努力使身體不那麼僵硬,暗示自己放松,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是家人之間的互助。
拿來酒精、棉簽和凡士林,看着仍坐在床沿的翠子,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丢臉地蹲在翠子腿邊,或是稍感古怪地躺下膝枕。
不管是哪個都很奇怪……
為什麼要讓翠子幫他?為什麼不答應去桌邊?
“……”擡手捂臉,中途又變成稍顯正常的扶額,像隻是在單純苦惱,最後,他選擇後者,問翠子,“我可以躺下嗎?”
翠子唰地站起身,向前兩步轉身,五指并攏,雙手攤開指向床:“躺啊,你的床幹嘛要問我?”
他自己的床想躺就躺啊,還拐彎抹角地問她一句,是想趕她走吧,小氣!坐床都不可以了!好吧,她也讨厭别人坐在她床上,而且站起來正面對着,是要方便操作一些。
事态發展再一次超出傑的預料,他默默躺下。
翠子去衛生間洗手、消毒,舉着雙手回來,像操刀的手術醫生一樣站在床邊。
但家用卧室床比手術台矮多了,她不得不蹲下。她不像傑那樣充滿羞恥感,發現蹲着不舒服後,幹脆跪在地上,沒有絲毫形象意識。
很注重消毒問題,她隻用手背拍床沿,說:“你靠過來一點啊,太裡面了我夠不到……等等,你頭朝床尾吧,好像更方便一些,側面的話隻夠得到一邊。”
說完,她又去床尾找個位子拍拍。
坐起身,傑現在一點也不尴尬,在翠子的一系列操作下,什麼不好意思早就飛出太陽系。
他挪過去躺下,這個角度,有點像在看牙醫。
綠眼睛背着光,像是帶着死亡的黯淡,他想,翠子應該很适合當醫生,不會因為病人的生死苦痛感到難過,隻要她注意不要把紗布之類忘在病人體内。
微微側着腦袋,棉簽和指尖一冷一熱地觸碰耳垂,酒精的香氣漫入鼻腔,讓人頭腦發暈。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黏糊聲,有東西強硬地擠進來,剛開始沒什麼感覺,等腦袋側到另一邊時,脹痛才逐漸升起、擴散。
是某種延遲效應,在很多事物上都有體現。
取下來的耳釘,翠子随手放在傑的肩窩,亮晶晶的,吸引鳥類的目光。
粉色小鳥撲閃着翅膀飛過來,落在肩頭,傑擡手伸向它,指尖剛觸碰到背羽,就被翠子一把抓住。
她掰走傑的手:“背羽、尾羽、翅膀、喙,都不能摸,隻能摸頭頂和臉頰,最好隻摸頭頂。”
“為什麼?”傑不解。
“我檢查過了,她是小母鳥,亂摸的話容易讓她荷爾蒙增加,然後就開始下白蛋,下很多。”
“……”他沒考慮過鳥會像雞一樣下蛋的問題,畢竟鳥看起來就是——小小一隻鳥,“那要再找一隻公鳥嗎?”
“那不就是從下白蛋,變成下受.精蛋?隻要下蛋就很傷身體欸,不行,就是不能亂摸,不能讓她下蛋。”
“不會太絕對了嗎?如果她想?”他聽說有些動物會因為寂寞而抑郁,不知真假。
“嗒。”
用皮筋固定好第二個擴耳器,翠子站起來舒展身體。
“你昨天還跟我說生命重要呢。螢火蟲陷入求偶期是因為它想嗎?應該隻是本能吧,它的認知裡隻有這一條路可選。如果一個人進入螢火蟲的身體,他知道他求偶期後很快就會死,那他真的會想嗎?”
不管是小鳥還是螢火蟲,都不像人類一樣可能擺脫本能,去擁有更多的選擇。
“既然都已經作為主人介入了,照你說的生命很重要的思路,不應該幫它們延長壽命嗎?”
她可是照着他的說法做得決定。
傑陷入沉思,躺在床上,自下而上地望着翠子。她的注意力已經轉向小鳥,像是剛才的話隻是與他随口一說,輕松地就用他的想法,把在他的感受裡格外混亂的世界理順。
明明從來都不在意真相與意義。
傑放松身體,雙手大開,平躺在床上,面上不再戴着虛假的笑意。
“你的腦袋真好用啊。”
他說出稍顯粗魯的話。
從幼時認識的時候,他就稍微有些羨慕翠子。她有溺愛她的母親、不用太努力成績就是最好、性格古怪卻交到真心的朋友、總是随心所欲一身反骨……
“有品,”沒有回頭,翠子比出大拇指,視線一直追着小鳥,“以後她就叫夢幻吧,想名字太難了,反正夢幻也是粉色的,也很可愛。”
翠子說的是寶可夢裡的夢幻,是隻有擁有純淨心靈才能見到的寶可夢。
“然後發現自己被克隆制造出超夢,去找超夢打群架,創造小孩子的心理陰影場面之一嗎?”
傑說的是劇場版有過的劇情,被評價為不适合小孩子看的子供向電影。
“欸,幾年前看的了,似乎是好結局?那就沒問題。”
堅定地定下名字,她又和夢幻互動一會兒,與傑告别,臨走之前,她嘴角勾起,露出個标準的壞蛋笑容。
她說:“之後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咯嗒一聲,門關上。
所以,翠子的春夢裡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