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動一動。”崖巅極窄,他擋在這就很不妥。陸知意恐他有失,況他歪在地上如何查他傷勢。
“我中劇毒可動不了,”孟居安仰面瞧他,唉聲歎氣十分自苦:“這都是為了你。”
“求你了,你是好人。”他又不失時機地道。
他應當毫無力氣了,陸知意右手與他左掌相合,幾絲内力透過去。他一面禦敵一面治傷竟也遊刃有餘。
孟居安感一股綿長渾厚之力滔滔不絕而來,光明正大之氣令人頓感通體舒暢,然行道卻分外詭異,自中指中沖而行,本應走心包經脈卻左沖右突渾無章法,突轉足厥陰肝經又是不急不緩的一陣沖撞,到章門穴迫出毒針竟逆轉而上走手陽明大腸經。
孟居安被他一番折騰汗透重衫幾乎暈死過去,佯作餘毒被他内力沖激而出狀,吐出幾口毒血。
他不知孟居安早已百毒不侵,這口淤血是被他硬生生逼出。手分之際,陸知意身子一抖,血線自嘴角蜿蜒而下。
孟居安毒凝于掌,雙掌一交早過到陸知意身上,他又同時行功那更是厲害非常。嘴角血迹由紅轉黑。
孟居安是故意加害,想着這喬癡作呆的小癱子必須落入自己掌控,他對這位天字榜好漢有太多事要請教了。
小神仙此毒名為‘流水不腐’,正是内力深厚高手克星,愈厲害者愈為所克,隻要稍一運功便即肝腸寸斷血氣逆流而死,其苦痛可想而知。
他看陸知意武功如此詭異莫測,此行定難成功,不想竟有孟居安這大傻子幫一大忙,登時喜不自勝。金針倏地彈出。
陸知意手掌待要擡起,喉頭腥意立時難以壓制,滾燙鮮血又自嘴角溢出。
“你快逃吧,我不成了。”他朝孟居安道,生死之間也神色平靜。說話間雙指已将那枚金針輕巧挾住甩出。
随着一聲驚叫慘呼又一人堕下崖去。陸知意手指也跟着變為青紫,蔓延至掌。
孟居安打不過小神仙,逃還是逃得走的。他十分知趣身子一閃人已不見。
陸知意再無力反抗,幾人登時撲上,一張漁網将其兜頭罩住拖曳而行。
翼人遮天蔽日,雄鷹展翅,鷹上馱着雪白漁網高飛而去。不料變故突生,刀光橫掃上來,翼人紛紛堕下!
鷹擊長空,周遭翼人後而先至,孟居安待要吹笛禦鷹,而雨箭紛紛如何使得。
小神仙又連連唿哨,雄鷹翻了個轉,孟居安抱住鷹頭,同時拉住漁網,翼人忽然自下湧上,将那漁網唰地破開,昏暈的陸知意毫無知覺堕下。
孟居安跟着跳下,同時揮刀砍出,人太多了,密密麻麻殺之不盡。左右死路一條不如行險僥幸。
他索性落到大張的網中陷阱,刀風順勢一挑便将陸知意推出包圍,腳尖隻那麼輕輕點過,而後身如泥鳅滑過人牆直直向下沖去!
魔教中人這一驚非同小可!隻能眼見煮熟的鴨子飛了。
“真是招了瘋子。”小神仙冷笑,手一招欲待追去,自攬日峰突然湧出大批人來,神侯箭亂紛紛射至!
一枚令箭自小神仙袖□□出,于雲巅嘭地炸開,青藍焰光黏在天際,久未消散。
萬丈深崖中孟居安沖撲而下,臂彎緊緊攬住了陸知意。沖勢不減,這樣下去勢必被各路岩石撞得粉身碎骨。再往上躍已是不及,孟居安引刀插入山壁,孰料這高崖所生岩石光滑如鏡堅硬無倫,刀尖嗤剌剌劃過,其聲尖銳蟄人耳膜,竟不能緩沖分毫!
孟居安膽戰心驚之下更為冷靜,雙足在崖上反複借力,刀劈足頓之下沖勢稍減。寒風直灌,陸知意冷得似一塊寒冰,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如此下落百尺仍未到底,崖上怪石嶙峋凹凸更方便着力,舉刀的手多有磕絆,孟居安足尖得以稍頓。搖搖晃晃蹑于一怪石尖頂,身子幾與山壁平行。好在陸知意甚輕,如此騰一騰手也算方便。
他小心翼翼,将陸知意自胸前攬至右臂,剛待松一口氣,一雙茫然無神的眼竟擡起來,欲待撐身而起。
他這一臂之力非同小可,孟居安尚不及反應兩人已直墜下去。這一來毫無防備,孟居安步法散亂,直落下數十丈去,刀在崖壁胡亂戳刺,給怪石一折竟脫手向上彈去,暗光一閃,刀尖向下筆直刺來!
孟居安瞳孔驟縮雙□□挪,在山壁翻了幾轉避過。
陸知意眼神現出幾絲清明,不見如何動作,本已急速墜下隻餘寒光一點的刀已被他抄入手中,唇邊又漫透幾縷血絲,他喉頭滾動咽下,“小孟,你步法好看得緊呐。”
他這麼說着,刀已橫到孟居安頸上,似乎痛極聲音微微顫抖,“你騙我,你沒中毒。”
陸知意後知後覺,均因少沾人情世故,但他可不算十分蠢笨。
生死關頭,孟居安腳下不敢稍停,頸上涼意一逼,身上跟着駭出層冷汗,聲音頗為無可奈何又強硬地透出威脅之意,“别鬧,看清楚點,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他說的是,刀刃挪開數寸,陸知意眼神渙散,氣力又盡。孟居安捏住他手腕将刀搶過,一時不察後腦撞上凸出怪石,腦袋昏暈金星亂冒,二人頭下腳上直直撞去,眼見頭破血流!
危急之際陸知意手掌掣住石壁轉了個來,五指深入其中盡然沒入,孟居安摟緊了他堪堪穩住。二人呼吸交纏,陸知意氣息滾燙時斷時續,尖巧的下巴血迹蜿蜒。
豔而糜亂。
他入氣小呼氣大,甚為粗重,瞧來也堅持不上多少時候便會因呼吸不暢氣絕而亡。
孟居安眼下顧不得許多了,連番貼唇渡氣過去,見他恢複幾分人色,立時将其手掌抽出。孟居安已緩過許多,借下墜之勢抱着陸知意踩石躍下。
驚鴻步此際才得施展,踩奇門神行步法左搖右擺玄妙無方,兩人置身雲裡霧裡恍若淩風來去。
渾不知過去多久,身子忽然急速下墜。孟居安神困力乏,内力難以為繼,加之斷崖處凹陷難以施力,二人被股旋風拍擊倶都暈死過去。
孟居安恍覺水汽氤氲,身子已毫無知覺。
再醒來時隻見白幽幽一團月暈,身上骨頭仿佛散了架,刀仍被他抓在手中,孟居安強撐着從壓折的樹杈中間爬起。他暗自疑惑:那麼高掉下來竟然沒事?縱使林木茂盛也不該毫發無傷。頭腦一激靈才猛然想起少了什麼,四下看時哪還有陸知意身影。
深山密林散發出腐臭潮濕氣息,遠處似有白瑩瑩一面銀鏡,孟居安踉跄奔去,一處湖泊現在眼前。他掬水沖臉數次才覺神思清爽,鏡面起伏,更為璀璨之物浮在湖上,細看竟是一個人伏在段枯樹根上。
孟居安趟水過去,月下粲然生光的可不就是陸知意麼?
那閃閃生光的正是他的頭發,水光月色交映之下那一頭金發美得如夢似幻。
一隻不可方物的金絲雀。
原來是靈蛇一族,孟居安此番破釜沉舟之舉無非是想設法問清他身上諸多秘密,眼下意外之餘更多幾層思慮。
孟居安抱他上來,摸他胸口尚有溫度不由松一口氣,感歎幸而未曾溺水。晚間天氣極冷,孟居安生個火堆将二人衣物烤幹。剝他衣服時陸知意微微睜眼,湛藍清透的一雙明眸,勝過萬千碧水藍天。
他抓住了褲子,神色一瞬間極為慌亂,“别……”
“想死麼?”孟居安可不耐他婆婆媽媽的糾結,他穿着這身濕衣再凍半個時辰就死透透的了,再說又不脫他褲子。
孟居安心念一動,更覺他慌張得如此不合情理,于是不再客氣,非要來瞧上一瞧,“啧,又不是黃花大閨女守寡俏寡婦還有貞節牌坊。”
月光清薄,火光搖曳不定。陸知意的眼神跟着破碎。孟居安脫他襪子時隐約看清腿上光景,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絲縷冷意攀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