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居安好容易找了個幹淨地兒帶老頭洗澡,瘋老頭喊着死不下水卻比誰都玩得歡,狗刨似的遊來遊去。
陸知意就坐在石頭上瞧孟居安給老家夥洗頭,他不知從哪裡弄了些樹籽,老頭被揪得頭皮疼,罵咧咧躲來躲去很是熱鬧。
瘋老頭體格硬朗,筋肉剛健,但身上大傷小傷新的舊的深深淺淺,可見平日并沒少了争鬥,自然不是總在此處遊蕩。
孟居安随口問了問,老瘋子說得還挺有章法:“我來打架奪寶貝的,就什麼什麼門的山崖爬上去可難了!我爬了一小半突然往下掉東西,催掌去接直接把我砸半死的,醒來到處亂轉找不着路……好在我找着了我親孫子,他沒用,我就隻好留在這教他本事。”瘋老頭說完一臉溫和慈愛地看着他。
孟居安有點明白了,他出現在這絕非偶然,竟也跟魔教一樣為着陸知意而來;怪不得他們從高處掉落毫發無傷,原是被瘋老頭無意中救了一把。
而他又如何得知寶貝在白頭山上,山上那幫人斷不會大張旗鼓昭告天下,魔教也隻是探知一二,實在奇怪得很。
“你怎知道這有寶貝?”
“普通随便知道了。”瘋老頭又開始不着四六,“好孫兒咱比賽憋氣,誰憋得時間長誰就給誰娶媳婦……咕噜咕噜…”他話音一落捏着鼻子就下去了。“孟居安懶得理他,向岸上道:“洗洗?怪涼爽的。”
他知陸知意在意他那見不得人的腿,因而有此一問。
老伯一晃就不見了人,陸知意早覺有趣,想孟居安在這就不妨事,兩相權衡遲疑着點了頭。他是難學遊泳的了,抓着孟居安手臂沉下去隻覺水下憋氣也容易得很。
他所修内功本便詭絕,那自然無甚難度。
一見有人比拼,瘋老頭好勝心起,一個有心一個無意,直過大半晌才見結果。
瘋老頭從水裡冒出頭來,臉紅脖子粗,抹了把水哈哈大笑:“小娃娃我服啦,我可從來沒服過誰,你是第一個。”
陸知意耳中不聞,他專心憋氣自得其樂,覺水紋波動便随之以内功相合遊走,通體舒泰甜美。水紋随他行功似化作一匹長練遊走圈轉,包成個漩渦自上而下在他周身環繞……湖面飄忽忽打起轉來,孟居安頓覺一股勁力沖擊而來,僅一刹那忽又散去,陸知意已從水下鑽出。
“我功力好似恢複兩成。”他說,面上浸水,質地偏為冷白,“小孟,我好像能懂你說經脈不對的意思了。”
孟居安尚未表示,瘋老頭已湊上來,顯然對湖水波動甚感好奇,“經脈對不對的毫不打緊,小娃娃别聽他瞎扯,他一個毛頭小子懂什麼了。”
老瘋子上下嘴皮一碰就讓人玩命,陸知意有幾條命夠玩的?孟居安笑了聲,“您甭胡扯,依他方法練上半日我瞧着也毫不打緊,無非得償所願成個貨真價實的死瘋子。”
瘋老頭并不在乎陸知意是否出事,知其身中死毒竟還半死不死,更急于知道他功法玄妙之處,但見好孫兒如此在意小娃娃死活,好奇心也就打壓一半下去,但另一半仍舊半死不活地竄出來作祟:“好孫兒,老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焉知來者不如今也?你瞧說得多麼的好。”
還是個有文化的瘋子,孟居安索性順着他意思讓他死心,“我也知道一句好話,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瘋老頭終于死心,把滿肚子讓陸知意試探摸索一番的各種法門掐死腹中。
陸知意仔仔細細聽了,将他們的話費心琢磨,似是而非半知半解。于孟居安那句弱水三千隻取一瓢更是深深記到腦中。
這野澡洗的,三人身上都極松快。
“通明掌關鍵處隻五個字:摧、枯、拉、朽、拙,前四字單從字面上就能理解,走得是無堅不摧縱橫捭阖路子,後面一個‘拙’字就難了,古人說大智若愚大巧似拙,又言大巧無巧術,用術者乃以為拙。其中之度實在難能。江湖上總說意與神會神功自成,事實上哪有那麼容易?,一招不成滿盤虧輸的大有人在!”
老頭拉開架勢開始比劃,“摧枯一快一緩相輔相成,快到極緻必然轉緩,靜中有動動中含靜,緩中又藏捷變,與尋常武學背道而馳,萬不可将一字使老,那就再不成了;拉朽在一收一放間,黏法推法各有千秋随機萬變。這四字你一時之間難于領會,但以你先天資質日後必有參悟。”
他以樹為軸拍轉連擊,“勁通于背達于手,交彙于拳,最好以綿針内力起勁,摧在于褫奪生機,這一招叫做昆山玉碎!”随他拳勢,樹身以拳為中心,穿透十餘處拇指粗圓孔,轟然劈折,四面五六棵樹孔洞宛然也跟着呼啦啦傾倒……
[1]選自《菜根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