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紀哪有過不去的坎兒,年紀小想不開難免糊塗一時。迷魂湯最了不起的副作用就是會讓人變得蠢笨。笨點才好,若不因剛愎自用驕橫得意,自覺舉世無雙天下無敵,人是不會招災惹禍死于非命的。豈不聞柔弱立身之本,剛強惹禍之胎。”
“技不如人仍能說得冠冕堂皇,”孟居安聽出了他從自身出發得出的經驗教訓,并對此嗤之以鼻不以為然,“避得一時還能避了一世?無非是自欺欺人膽小怕事。”
“——他如何能記得起來?”
“想都不要想,以他性情此生無望!”丁神醫被他搶白一通臉紅脖子粗,氣急敗壞地大嚷:“除非遭受比當初慘痛千倍萬倍的苦痛創傷!可惜此人心志堅定難以搖撼。再者哀大莫過于心死,已經死過一次不說早已刀槍不入,再遭滅頂淩遲能否承受還得另說!”
也就是說逼迫不得,除非他自己心甘情願。
即便能強,孟居安也決計不肯,陸知意早給自己選好退路,哪怕多進半步都會死去活來萬劫不複。
慢慢來,慢慢來,等他心中的陽光足以沖淡往日陰霾。
丁神醫想教訓他又打不過,自回房裡生悶氣。孟居安又過去敲門,“神醫可有法子治治小神仙的嚣張氣焰,孟某人不揣冒昧幫您出一口氣。”
“沒有,我隻管治病救人,哪來什麼毒藥毒粉的?!”丁神醫大為氣惱,怒沖沖朝外叫嚷:“快滾快滾,休要辱我清名令譽!”
“沒有就算了,送一兩件解藥給我防身使得麼?”
紅梅掩映,香篝熏素被。陸知意被推至花開爛漫處,他在等,安安靜靜不染塵埃,跟幅畫似的。
景好,人更好,破畫而入的俊郎君眉眼帶笑,似乎也沒那麼讨厭,安元扶正發上紅梅,如是作想。
“來,比劃比劃,”孟居安随手折兩段梅枝,抛給陸知意,斂住笑意正色道:“先說好,隻出右手,正正經經行招走式,不準用你那指上巧技。”
那要如何呢,陸知意指拈梅枝,目中含了沉思之色。尚未想出個所以然,梅枝已斜削而過,柔花嫩蕊掃過他手指,清香盈懷袖。
“别走神,回招。”孟居安敲他手背,陸知意方回過神似的眨了眨眼,自然而然遮擋,而那梅枝竟像活了,被孟居安梅枝帶住,團團旋轉掃面而來,花瓣紛揚,他眼珠跟着晃動,下意識瞪大了眼。
梅枝抖動,被孟居安巧妙帶回,知他拳掌武器十分不通,但也委實沒想到這般亂七八糟,“真一點不會?”
眼暈,陸知意遮着眼皮閉目養神,手背赫然一道紅痕。片刻,他放下手,神色甯然,“再來吧。”
孟居安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五六次下來就有點嚴厲焦躁了。
“虛招,眼睛總亂轉什麼,跟陀螺似的被抽了?”
“手亂顫什麼,碰瓷呢,都沒用勁拿不住!”
“渾如一體如臂指使,你壯士斷腕幾個意思?!”
……
……
“哪有這般兇神惡煞的師傅,”安元沉不下氣,在一旁大聲說:“誰又不是生下來就會,不能輕聲細語好生說嗎?”陸小公子細皮嫩肉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加之殘了雙腿,學這勞什子有什麼用了。
“我兇嗎?”孟居安笑了笑,隻當她胡說八道,這樣慈眉善目溫柔耐心的師傅踏破鐵鞋無覓處,“陸知意,反應老慢三拍,都夠穿上幾個來回透心涼了!”
那些虛虛實實陸知意是分不出來的,往常便隻直擊要害。但他明白孟居安苦心,萬一失了強大内力支撐,或者被拳掌高手貼近身來,又或許旁人内力與他相若而劍法招式更勝一籌那又該當如何?
“小孟,慢些,跟不上。”清澈目光從梅枝上移開,眼神怎麼看都有點委屈。
诶……方才當真很兇?胸口仿佛被狠狠揉了一把,填滿難以言喻的柔軟情緒,“歇會兒。”孟居安把他手裡捏劈了的梅枝丢到地上,陸知意手指掌心紅彤彤一片,磨出好幾串血泡,“你這,”孟居安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算了,不練了。”
陸知意再怎麼厲害,在孟居安心裡總是危險萬分乃至于處處驚心,那些以往不得而知的,往後潛在的、不可捉摸的事情太多太多。
陽光刺破薄雲舒展鋪陳,相當令人舒服的暖傾灑下來。陸知意握住手掌,“不礙事,我慢慢練,找對路子就好了。”
尋常武學路子跟他格格不入處處龃龉,實在沒必要大費周章,“是我想簡單了,”原以為有件趁手兵刃更能發揮他無道經威力,孟居安拽過他手掌抹藥裹傷,“适不适合最重要,既然掣肘又無用舍棄也罷,還是走你的路。”
“我想鋪設一條所有人都能走的路,”陸知意輕聲道:“拳掌也好,刀劍也罷,無道經當能成一家之言”。
孟居安笑歎搖頭,無道經自有其精華獨到之處,但為害之處遠多于此,但說話之人是陸知意就另當别論了,“我倒不是信這門功法,我是信了你的邪,拭目以待!”
有他這句話便足矣,陸知意手指牽動,引得花樹紛揚,他運勁于掌拂過眼前,花瓣素雪随意而動彙成川流不息一道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