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意身體沉在黑沉沉的睡夢裡,潛意識卻極為清醒,在來人即将推門而入時猛地坐起。
頭昏腦漲眼皮粘滞,功法仍自主自發調動,雙指相觸彈出淩厲真氣。
被躲過去了,身手是熟悉而高明的。陸知意略微清醒,半睜的迷蒙雙眼側過去,認出樓主。
“他三言兩語又讓你改了主意?”樓主以打趣的挖苦口吻說,眼神裡有輕飄飄的責難取笑。
“沒有,”陸知意神色冷淡,額頭疲倦地抵上手掌,“出去。”
“隻是丢了把破劍就讓你方寸大亂,”樓主反而走上前去,幾乎是在他耳邊低語,态度依舊是懶懶散散的,“無道經是要無欲無求超然物外,若陸大爺知道你即将因一人破功自毀,怕是會鬧得天翻地覆。”
陸知意食指微動,樓主不得不在絲縷真氣下退避三舍。
“出去。”再射過來的視線清寒如冰雪,聲調如前毫無起伏。
樓主露了個屈從的笑舉手投降,“好好好——”退出去關好房門。
風潇左張右望走在街上,雙眼一溜,又開始打壞主意,“讓我看看這是什麼。”他笑眯眯拿出隻錦囊,倒出裡面水潤潤的明珠,日色下光暈幽靜沁人寒涼。
不用說是從孟居安身上摸來的。
“欠抽吧,真想斷腿?”孟居安皮笑肉不笑,有将此付諸實踐的打算。
“沒沒沒,就鬧着玩。”風潇癟嘴讪笑,把珠子裝好雙手奉上,看孟居安仍帶壓迫性地盯着他,立即很識相地把那柄短劍乖乖上交,繼續死鴨子嘴硬:“這累贅東西賞你了,來日小爺要打一把大刀,關老爺的青龍偃月刀那種的,活活吓死你們!”
說話間已到了陸知意下榻的客店,孟居安示意他噤聲,緩推房門進去。
陸知意睡得極沉,孟居安手掌覆上他額頭,薄薄一層細汗,燒退下去了,他把短劍放到枕邊,坐到一旁。
風潇輕手輕腳跟進來,“我說怎麼不胡攪蠻纏,原來是病倒了,哈哈——”他才哈了兩聲,就被床上那道目光鎖住了,愣怔之下全然動彈不得。
陸知意很清醒了,但身上毫無力氣,被包裹得伸不出手,“出去!”
這一聲斷喝沙啞冷凝,是挾着殺氣敵意的。
孟居安微訝,倒也理解而且覺得怪可愛,任誰難以防備時看到這麼個糟心玩意,心情都不會好。
“我就不出去,你打我呀,”風潇小人得志十分猖狂,“打不着打不着,小——”
那兩個字來不及出口,風潇一下子咬到舌頭磕得滿嘴是血。原來是孟居安彈中了他下颚穴道,少年眼眶泛紅,氣急敗壞地癱軟在地。
“兔崽子叫我一聲幹爹,别跟他一般見識。”孟居安扶陸知意坐起來,去倒了杯熱水。
“什麼時候?”陸知意身上發軟,手腕抽痛手指也顫得厲害,幾乎端不住杯子,孟居安就喂他喝了,挨近了在他耳邊低語:“老人托孤,這一家于我有恩,總不能任小孩流落在外,成個喪家之犬。”
燥熱從耳尖蔓延到耳畔,陸知意呼吸收緊了,手指在被面上劃圈打轉。
孟居安說完便即讓開,問:“餓不餓?”陸知意隻能點頭,難以自制的渴望愈演愈烈,是焚燒理智的欲在作祟,若成魔障就是萬劫不複死無葬身之地。
心有牽纏,于無道經心法是大忌,他的情欲之念越過禁忌而不自知,短劍不過是個引子,提醒他必須狠下心快刀斬亂麻。
粥被吹涼送到唇邊,陸知意想,本想除此魔障,既然已是殘局不妨再等一等,最後關頭酣暢淋漓地一掌了結也就是了。
殺氣歇下了,孟居安松一口氣,有些不明所以,陸知意一貫雲淡風輕,何以對那兔崽子生出如此滔天敵意。
中原各派與靈蛇族人彼此各有傷亡,又成對峙之勢,再加上有鳳鳴山及時從中周旋,誰也不想率先打破平衡,導緻新一輪流血殺戮。
——大敵當前大局為重,作此無謂犧牲毫無必要。
孟居安一行人也就回了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