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挺住!”危急時刻普通随便竟沒貪生怕死,反而個個奮勇殺敵,倒令孟居安刮目相看了。若擱平時,區區二十幾個盜賊他怎會放在眼裡,力到用時方恨少,當真是哭笑不得。
——被那句話刺激一股兇蠻狠勁沖上頭腦,刀光閃灼而出,如金石鳴響,不是見血封喉的漂亮刀法,所過處血雨瓢潑聲勢驚人,轉瞬間殺透重圍。
“那邊抱孩子的,想屁吃呢,看看你身後都死絕了。”
長明子扶老攜幼地打,不肯犧牲一人因而處處掣肘,武功了得反而施展不出。他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回頭,後面人三三兩兩抱頭鼠竄,一地殘屍斷肢,雪宮弟子夾雜其中倒得支離破碎。
他頭腦還算清醒,當機立斷把孩子交給了身旁婦人,劍招傾出揮灑如意,了結賊人狗命三條。
好在沙盜無法再呼朋引伴,二人挾餘者殺淨賊人,九十多人去了三成,七成中又有三成傷殘者,一行人不及收拾,迅速朝南掩去。
趕出約五裡已是天光大亮,一行人這才坐地休整。
長明子仔細打量那青年人,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又見青年并沒拜見他的指望,隻得親身上前,“昨夜多承相救。俠士好身手,刀法中竟含掌力,難得。”
孟居安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掰人參喂那隻漂亮猴子。
此靈物實在罕見,長明子暗想,心下不悅:這人太也無禮。他袖了手,神色倨傲:“俠士可是向陽教門下,衛先生的高足?”
“孟先生是我向陽教新任教主,”普通在旁邊道,“前輩雖是尊長,論地位嘛,還是差了一籌。”
“行了,”孟居安厭煩他們又馬屁熏天,他大喇喇坐着也不起身,“你們往哪走?”
“天門關,”長明子不苟言笑的臉流露出憤激神色,“俠士若是有心可否同路,這些都是在商道上被劫掠的可憐之人,若棄之不顧定會死于非命。”
“無謂犧牲,你以為他們活得過今晚?”
沙盜殘忍成性,手段隻有趕盡殺絕不留活口。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怯生生湊上來,她跪到地上,水壺和幹糧遞到了兩人面前,頭顱很低地垂着,露出幾抹醉人的紅。
“您請用。”
“多謝。”孟居安接過,少女嬌羞無限地跑遠了,背着身坐在遠處,偷眼瞧過來。
這插曲并沒打斷正在交談的兩人,長明子坐下了,“無謂犧牲?雪宮每代弟子都有半數葬身荒原,喂了毒蟲猛獸。沙盜一日不止,雪宮便一日不會善罷甘休。”
另一半又與魔教糾纏不清,雪宮這兩位芳鄰還真是好大的威風、好足的氣派,孟居安打趣着想,念頭一轉問:“荒原古商道百年前何等繁榮,如今卻任些豺狼野獸橫行肆虐,朝廷不管嗎?”
“孟掌門有所不知,”長明子歎了口氣,“這些人神出鬼沒,朝廷多次剿匪也是無功而返。再加上天門關距此不過兩百裡路程,若從天門關發兵而來,野族便會乘隙攻城,或者斷兵将後路;天門關若對我等施以援手,又是重蹈覆轍,因此傷亡将士難以數計。如今這局面早已是無可奈何。”
“狼狽為奸。”孟居安自然想得透其中關竅,沙盜、野族、分水城三足鼎立,在這荒原之上和平共處,其中貓膩也用不着猜。
“正是如此,”長明子愁眉深鎖,極力慫恿:“若得孟掌門全力以赴相助,這些人極有希望活下來。向陽教雖正邪難分,但依我所見,你定與衛先生之流不同。”
“家有嬌妻美眷,姓孟的不敢慷慨赴死。”孟居安可真沒餘力将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護送百裡,他雖皮糙肉厚到底也失血過多,發冷發暈。更重要的是想見的人再不能見到,豈不是做了糊塗鬼?
“正義路廣,欲情道狹。隻顧自己歡情喜樂那算什麼大丈夫!”長明子滿面怒容,義正言辭,“孟教主請看這幫人。聖人有言:君子不鏡于水,而鏡于人。鏡于水,見面之容;鏡于人,則知吉兇。你看他們一個個倉皇憂懼命在頃刻,對錯如何不能明了?還仍見死不救貪戀美色,那與刺人殺之,曰非我兵也何異?”
“道家說人無棄人,物無棄物。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前輩理應重視在下的借鑒作用,傳之弟子,反躬自省以儆效尤,怎麼倒責怪于我,強而求之贻笑大方,那不是太糊塗了麼?”
“歪理!巧言飾非強自狡辯!”長明子陰郁的一張臉黑得更加徹底。他猛然間大驚失色,戟指怒喝:“你你……你是武林大會上那個小賊!”
“正是區區在下,”老家夥難得開竅了,孟居安嘴角翹起惡劣的弧度,飛身落馬,“就此别過。”抱拳為禮,揚長而去。
長明子決計無法抛下衆人手刃賊人,隻能由他去了,心内實是憤恨,小賊救人必有重大圖謀,說不定又與沙盜做了一夥,此地不宜久留,當即刻上路。
起風了,黃沙滾滾,孟居安到底是遠遠綴在後面,若即若離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