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你走吧。”
這句話把孟居安的腳步阻住了,像一塊猝不及防的石頭把他絆倒在地。孟居安呸淨嘴裡沙土,他難以置信,沉痛到了極緻,“你不想見我?”
“我就是千面狐,”腳步聲很近,帳簾上映出深邃的身影輪廓,聲音溫柔令人如沐春風,卻有相得益彰的壓迫感,“身在泥潭的人隻會越陷越深。安安,山高水長後會有期,不必急在一時。”
血腥氣在四處遊蕩,鑽入鼻孔,恍然間,孟居安想起了桃樹村鐵鏽味很重的轎子,他想到換血的人見不得光受不得風……
“好,你好好的,别亂走動,”孟居安鼻腔發酸,頓了頓,緩聲道:“你是我兄長,永遠是。隻要你想,萬水千山我都會帶你回家。”
他半跪着,一句話擲地有聲的滾熱,接着瞧向小神仙,“兩日後,解藥必會送到。”說完搖搖晃晃站起來,提上玉猴拍馬而去。
“太重情了,從小就這樣,”孟成章深深歎息,不由想到錢寶寶的死給孟居安造成的巨大打擊。這是一場未及阻止的意外,待到發現為時已晚,“太看重什麼必會為其所累。”他心裡疼得發酸,虛乏難支委頓在地,緩了許久對小神仙道:“計劃不變。”
“繡花枕要惱的。”小神仙輕飄飄地笑。
“管不得許多。無論什麼,我想要的他都保不住,”孟成章笑得溫柔和煦,“小阿行不也姓孟?”
孟居安在荒原客店住下,歇養兩日體力才算恢複了些,到底年輕力壯功力精深,想來隻須月餘便能完全複原。
“掌門,風小爺傳訊,錢夫人還有三兩日就到桃樹村了。”普通瞥眼看着猴子啃靈芝,渾身肉痛,“有好東西不自己吃,”他看孟居安臉色還是不好,“真是瘋魔了。”
猴子的口糧是小神仙那順的,再加上教内衆人的貼補,孟居安是從一群鐵公雞身上拔毛,怎麼還舍得浪費在自己身上。
“掌門别忘了還欠衆兄弟三萬兩銀子。”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孟居安狂灌茶水,仍是口渴發暈,“掌門我隻有兩袖清風。”
“您把我們敲骨吸髓剝削壓榨,到頭來這麼着,”普通就差哭天抹淚了,“讓人家怎麼活啊!”
“掌門窮得叮當響,”随便還是有點同情心,沒有死要錢,他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都養不活我們一大家子人,這可如何是好。”
孟居安腦袋發黑的那陣過去,就懶得聽他們說垃圾話了,“咱家寶貝近來如何?”
“陸公子在東面蒼茫山上閉關,防備得跟鐵桶似的,具體情形難以探知,”普通皺眉道:“也是怪,整座山甜軟得跟化了百花香蜜似的,繞山十裡熏人欲醉,好在地處偏僻鮮有人至。”
當真是在練功?似乎有條隐線細若遊絲抓捏不住。孟居安默然半晌,無道經本就吊詭,難以常理度之。
“傳信過去,說我月底便到,”之所以然到時一問便知,“解藥送到一屈山了?”
“送過去了,依您吩咐,是半年的量,”随便回道:“咱家大爺第二日便離開了,跑得不知去向,他隐匿行迹的本事跟安元如出一轍。”
半死不活的還亂跑?
“瘋了不成!”孟居安心裡堵得接不上氣,吭吭哧哧咳嗽了幾聲,一字字咬磨得牙根很酸,“找,翻天覆地也把人給我找出來……”
“算了,”他黯然地笑了,那與囚困監視有何不同,唯有自由是不能為人剝奪的意志,“能跑能跳,由他去吧。”
一個兩個的都躲,他是洪水猛獸不成,“備馬啟程。”孟居安還偏要提前趕回去了。
月光清冷幽靜,刺骨的風翻過一座又一座沙丘不停遷移,馬蹄翻翻滾滾東去。忽地,孟居安勒馬拽缰,□□馬直立嘶鳴,普通随便旋即扯住缰繩,寒夜馬鳴回蕩着被風卷去。
“掌門,”衆人不明所以地看過來,七嘴八舌。
“有打鬥聲,”呼出的熱氣缭繞成團團白霧消散了,“百餘人。”
——這麼大陣仗太不合理,孟居安手掌朝下一壓,一幫人霎時安靜,“奇怪,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掌門,要不要繞道?”
江湖人逞兇鬥狠千恩萬怨,但存一點良知都不會牽扯脅迫無辜平民。孟居安揚鞭縱馬疾馳趕去,後面人立即跟上。
漸漸兵刃交擊之聲大作,血腥氣跟着鑽入鼻腔,十餘裡之外的空曠荒原上果見幾十條人影翻飛來去,鬥得不可開交,渾然不知有人挨近。
孟居安停馬,吩咐人點了火把,這一片地登時燈火通明,打鬥聲漸息,雙方暫時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