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居安解開孟成章身上綁縛,然後扶他站起。看他雖略顯狼狽憔悴,倒也沒被動用私刑,心才落到實處。
“安安,越大越傻得不成樣了,龍潭虎穴也闖進來。”
這溫柔可親的人真是久違了,孟居安難以表達刻骨銘心的思念,就隻剩了笑,“哪裡,算不了什麼,一幫老兔崽子能奈我何?”
“小豆丁出息了,”孟成章擡手欲拍他的頭,念及孟居安如今大了方知不妥就收回去了,注視着他自臉面蔓延到衣領裡的燒傷心疼無已,“這是昨晚傷的?”
“一點不疼,都小傷,”孟居安輕描淡寫,“昨天急躁冒進了……”
“惡徒當死!”洛家大船裡傳出恨入骨髓的暴喝,令人頓生如芒刺背之感。船艙擡出個手足癱瘓的男人,雙目暴突兇相畢露,正是洛山河。
“孟居安,你來得正好!”
齊泊舟身邊的少年神情激動,滿腔怨憤:“師伯,那天晚上就是他殺我江氏滿門,根本不是什麼鬼魂作祟!”
“定是孟居安不假,他親娘親哥總認不錯的。”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滅門之仇焉能不報?我來會會你!”江成煜一躍而前,齊老爺子稍慢一步沒能拉住此沖動少年。
孟居安壓根不搭理他,目光含了沉重的分量落于那半圈座位,“人,我是要帶走的。各位是爽快放人還是手底下見真章?”
“無禮孽障信口雌黃,也太不自量力目中無人了罷。”神劍莊劍神沉着一張烏雲密布的瘦削臉龐,極輕蔑地瞅着孟居安。
“師父息怒,待我來收拾他。”齊騰飛縱上前去,驚天門俞門主首徒李之恒也不甘示弱越衆而出,陸朝宗護衛光頭領,洛家門人皆按捺不住均欲上前。
“也不一定誰收拾誰。”孟成章在後面發笑,聽來特想搶把椅子得意洋洋看好戲,溫溫潤潤的模樣格外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火上澆油的一句話瞬間激起衆怒,洛山河苦于身不能動,嘴沒閑着一直歇斯底裡叫嚣狂吠:“你們快上,去給我弄死他們,把他倆剁碎了喂豬、喂狗!不,不夠,我要親手殺了他們,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椅子劇晃,大船竟爾左右震動,似乎載不動這許多仇恨,洛山河聲音嘶啞如灼,聞者無不膽顫心驚毛骨悚然。
場面被他詭異的叫喊點燃,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勢,瞬間群情湧動,喊打喊殺聲響成一片。
陸朝宗擡手,沸騰鼎镬之勢即止,他目視着孟氏兄弟,沉聲道:“我自年少便與你們父親交好,敬他為蒼生大義萬死不辭,是條響當當的漢子,于是傾蓋如故引為平生知己。想當年,江湖上衆位英雄好漢誰提起他不是豎起了大拇指交口稱贊!然而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難知心,這位堂堂英雄竟是人面獸心!”
“孟圖南瞞天過海,私底下勾結魔族蠻夷為非作歹無惡不作,是我糊塗,識人不清,所幸列位好漢發現及時,才未釀成大禍。”陸朝宗痛心疾首,緩了片刻才道:“我本欲将你倆接至身邊親自教導,生怕你們走了岔路,步乃父後塵,恨隻恨陰差陽錯未能如願,為此長自懊悔痛哭自責無地……本來父之過不及子,現在才知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子三人一般的可惡可恥十惡不赦!”
“一個藤上結不出兩樣瓜,什麼種子什麼果是注定了的。”齊泊舟冷笑,繼而溫言勸慰:“盟主不必自責,今日我等替天行道,殺了這倆小畜生永絕後患!”
“作惡多端天理難容——!!”不知是誰起的頭,衆人喊聲盤旋直上幹雲霄,經久不息。
陸朝宗又擡了擡手,周遭頓時安靜,“今日剿除邪佞人人有責,我輩須拼死向前除此餘孽,以慰各門各派死于其手的衆英雄好漢在天之靈!”
“謹遵盟主之令!!!”喊聲驚天動地響徹寰宇。
“邪佞?”陰沉的嗓音毫不費力将衆人壓倒,喊聲七零八落地止住了,“我當之無愧,但孟成章絕不背這莫須有的污名!”
“這雙手隻救人于生死之際,從未殺過你們一人。千百山路不顧生死與魔教周旋,請來沈千秋免天門關之禍;函水道日夜奔馳,舍生忘死救護諸位。若他是邪佞,當初袖手旁觀豈不幹淨?哪輪到列位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東西指手畫腳搬弄是非!”
“大膽狂徒一派胡言,給我上!”俞觀止一聲令下驚天門衆人餓虎撲羊般一擁而上。孟居安護住了孟成章,刀拔出數寸蕩然鞘中,不安分地嗡鳴嘯響,泛出渴血的紅。
“安安,你聽過寒山拾得問對麼,”孟成章照舊言笑晏晏:“世間人謗欺辱笑,輕賤于我、惡我騙我;隻需忍讓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隻要行無愧于人,止無愧于心,又何懼旁人言語中傷?”他手握在孟居安臂上,硬生生把刀推回去了,“孟居安,别忘記你發過的誓!毋多造殺孽,冤冤相報何時得了?”
孟成章對他而言如兄如父,是半個母親,半個師長,除了長輩身份,更是朋友至交,是手足兄弟——敬愛親熱無與倫比。有誓言威吓,更多則是孟居安不忍忤逆他,于是輕而易舉妥協撒手,拳掌腿腳不敢用了全力招呼,隻是單單将人擊暈過去,拉着孟成章左閃右避繞過重重圍困。
孟成章驚鴻步底子本就不錯,閃來避去随心所欲,跟孟居安步子自也不如何吃力。
各門派弟子圍追堵截,好手來之不盡,孟居安束手束腳難以施展,于是隻圖脫身不耗費力氣多作糾纏,旁人認定傷不了他,所有殺招盡往孟成章身上招呼。
狗日的,孟居安真想一刀幾個捅死,奈何身邊人敏銳非常,一發現他圖謀殺人,就要驗證誓言有意無意往刀口上撞,拉都拉不住,簡直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