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石闆街道輪椅辘辘滾過,陸知意一夜未眠,孟居安一走就趕到碼頭打探消息。
很奇怪的是,陸景行監視人手毫無蹤影;更奇怪的是,尋遍大街小巷,普通随便一個不見;最奇怪的是,連碼頭上也不見陸家水船。而且,身上沒帶錢,沒人願意帶他一程。
既無他法,隻能坐霸王船了。
破空之聲迎面襲來,陸知意雙指挾住了箭簇,發射袖箭的女子一現即隐。
空心箭,有機關,陸知意折斷箭頭就看到了裡面卷起的紙條,寫着:寒江台,孟居安危,速救。
被他脅迫的船主人戰戰兢兢,“小公子,您是要往哪裡去,小人絕對分毫不敢有違…”瞧着乖巧可人的小少爺,擡擡手指就點昏了他五大三粗的兒子,可不是妖怪咋的?
“寒江台,知道麼?”
“知道知道,不遠不遠,馬上送您過去!”船主人忙不疊解了纜繩,小船風也似往寒江台刮去。
這邊孟居安陷入苦戰,身披數創。對面五個單拎出來都是頂流高手中的中流砥柱,中原武林的泰山北鬥!喪魂鈎,流星錘,流光劍,霹靂神掌,竹枝劍,合起來更是威力無窮,仿佛是三四十個超一流好手同時向他圍攻,大家各顯神通,破了一招還有後招,源源不斷綿綿不絕,前後左右不能稍有破綻,不然必死無疑。
隻是如此,不被打死也累死了。
孟居安雖是氣焰嚣張越挫越勇,刀劍使得撲朔迷離妙招頻出,到底心力交瘁,氣力上難以久撐;加之失血過多頭暈眼花,前方遮護不及就被喪魂鈎勾下一團血肉,也虧得縱身而起閃避及時,再往深裡去,五髒六腑通通保不住。
他忽上忽下擊左劈右,刀劍虛實無端,黏扯之勢藕斷絲連,竟将喪魂勾着上了竹枝劍,兩相交迸,火花嘯響,是非刀尋暇抵隙一顫,啪地一聲勾劍齊斷!
孟居安借勢脫出飄飄蕩蕩逸去,陡然身子一沉,真氣提不上來反落到台上,他足尖迅疾一點,世家門派弟子早已圍攏過來!
齊騰飛不拙劍最先刺到,孟居安劍往斜削,眼見切斷他四指。齊騰飛懼他怪招,以虛步搖後退,卻不料刀先逼近了,孟居安側身,刀柄搗向他胸口,用的是通明拳摧字之法,齊騰飛頓覺氣血翻湧,哇地噴出幾口血來!
李之恒等人跟着逼近,孟居安回手一式‘驚雷掣電’延綿若存地朝幾人擊去,幾人閃開數步,更多人圍攏過來。
齊騰飛隻覺脖子一緊,重傷之餘當了軸心,被孟居安雙腳夾住脖頸,不由自主随敵心意左搖右晃打圈子。圍成圓圈的衆人被刀劍交加圈轉擊開,水波般擴散去難以向前。
“孽障休得猖狂!”劍神最先搶入,竹劍揮動以快打快,尋隙向孟居安雙足攻去,陸朝宗流光劍自後而來。孟居安三兩腳将齊騰飛踢開,除了偶爾翻身微點的一下幾乎浮在半空,驚鴻腿法混寒冰烈焰腿朝後擊去,刀劍交加與竹枝劍相鬥,招式間竟帶了流光劍法的影子。
洛老爺子喪魂鈎從中劈來,挾起的風刃幾乎将孟居安一分為二,他着地滾開,世家門派一衆人等刀兵其施,光頭領毒蒺藜不失時機接連射出。
齊泊舟右手流星鍊錘卷纏過去,其快逾風鑿上了孟居安身後石闆,左手錘急轉直下鎖住了孟居安在刀林劍雨中抵擋的刀,他勁力直透而過,流星錘錘頭飄起,當!地撞在孟居安肋骨上。
孟居安本就被壓在刀劍叢中半跪于地,這一下真能去掉半條命,他是兇霸蠻橫之人,呲出一口帶血獠牙,握緊的刀紅芒驟閃,鍊條被真氣激蕩四分五裂,連帶身遭衆人也被震開!
齊泊舟倒退數步,右手流星錘終未脫手,自後出其不意地扯出。孟居安身形一晃,人已在半空,流星錘窮追不舍,同俞觀止霹靂掌呈夾擊之勢,孟居安向後斜撩,流星錘微微偏轉,霹靂掌洶湧澎湃擊來,一撩之下餘力不足的刀脫手而出,釘入寒台!
俞觀止運足真氣,分花拂柳般探入他臂下,孟居安疾步倒縱,這一掌雖沒着實了,掌風洶湧的真氣仍摧骨折筋。流星錘掄圓了流星電閃的弧光,直掃脖頸子,力道直可讓他身首異處!
于此同時,天邊炸開層層疊疊的焰,向陽教信号到了!
這預示着孟成章已然脫離險境,孟居安心頭一松,劍在錘上抵住卻難以立即将其彈開,劍神竹枝劍又從後殺到……
驚心動魄間,身遭起了一陣微風,清潤的,極舒适的花草氣息,純粹淡薄。命懸一線的危機不存在了,孟居安被人攬着跌到台上。
——毒蒺藜似乎被無形的線急速拉到眼前,孟居安匆忙将人撲倒,肩頭後背登時竄過一串刺骨劇痛。
“孟居安,”身下的人頗費勁地撐身而起,擡指将光頭領打成重傷,扶他靠在臂上,“看着我。”
刀鞘在抱上人的一刻就已脫手,孟居安眼皮沉得快黏住了,但還是勉強笑了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他變得十分柔弱,話沒完就開始咳嗽,可想而知傷得不輕。
陸知意攥着袖子一點點擦幹淨他的臉,仔仔細細一絲不苟。孟居安覆滿血污的手擡起,下意識擡手觸碰,想确認是否真實,又想起陸知意怕髒,緊接着自慚形穢的縮轉了。
正午的陽光白得刺眼,孟居安眯眼的一瞬掌心已襲上冷凝如白瓷的質感,似輕軟的雪被貼于掌心,翻卷的長睫蝶翼般掃上手指,撲簌簌地落在心坎上。
這一刻,他荒唐了,重傷之下明目張膽,目光從那兩片秾豔欲滴的唇直滑到細膩如玉的脖頸,隐在衣領下瑟動着的半截鎖骨,無一處不是深淵。
而陸知意毫無所覺,輕輕淡淡的目光在如畫眉眼上镌刻了冷冷清清的寒,在衆人身上一掠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