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凄迷,他返回開元城已近子時,普通随便見他返回頗為訝異,“噫——我們還當掌門去了魔教。”
“怎麼說?”孟居安嘴上問着疾步往院裡走。
“陸少主人是回來了,一聽你去了魔教就追去了,當真是不夠湊巧。”
孟居安欲待去趕,卻又不知他走的哪條道。陸知意自然更不知自己走的大路小路,為何不明底細急切去趕?其中内情無法忖度。
“安排城中人手四面八方追趕,傳信州路府縣兄弟,一見到人立即攔下。”
普通随便依言吩咐下去,一個時辰後消息雪片似的傳來:開元城内外均未見到陸知意行迹,過開元城再往遠去更是了無蹤迹。
旭日東升,染就雲蒸霞蔚的景,晨間清涼的光映上孟居安不修邊幅的落拓面頰,他眼底有沉思的凝重:陸知意一行人顯眼至極,即便喬裝改扮也有無法隐藏的馬腳。莫非陸知意壓根就沒出城,那他又去了哪裡?
孟居安飛步縱出萬家小巷往陸家小院而去,院裡空空蕩蕩,枯黃的草被拔除随意丢棄,房子裡纖塵不染,桌椅擦抹得濕迹未幹,久無人居的枯寂之感雖排遣不去,但種種迹象表明,不久之前,陸知意曾回來過!
能讓他一再破例的還有一人。
搜索又在城裡展開,找的對象卻換了人,陸景行摒棄了流連風月煙花之地的陋習,使尋找變得異常艱難。
終于有人在城外草坡子裡發現了他,陸景行醉得迷迷糊糊,半截身子都入了水。普通随便扶他上馬,繡花枕頭搖搖晃晃東倒西歪,也不知癡笑什麼,拉了隻普通坐到身前縱馬竄了。
那隻普通砸下一連串嗚哇啊呀誇張凄慘的驚叫,其餘教衆在叫聲裡淩亂了好半天,方回過神上馬追趕。
繡花枕騎術精湛,好在他醉得神志不清,向陽教衆人圍追堵截好不容易将其困入圈子。
“有車轍印!”幾隻随便突然高聲叫喊,指向被壓伏的幹枯瘦草。兩道草迹向北延伸,幾人循迹而去,車迹泯滅了,隻見雜亂的馬蹄印在小道上鑿下淩亂的痕迹,蜿蜒向西。
“會不會是陸少主一行人留下的?”
“……分派三十人去追,其餘人回去禀報掌門。”沉默須臾,随便們達成一緻。
他們回到草坡子裡,不由得被眼前所見驚了一下,繼而捧腹狂笑,“怎的連個廢物膿包都料理不來!”
那廂陸景行正與普通們遊鬥,□□馬或揚蹄避掠或左右翻騰,亦或跨越障礙似的騰身一躍,總是恰到好處避開重重圍堵,指尖刃觑準時機催放牛毛似的毒針,惹得普通們叫苦不疊。
那隻眉清目秀模樣姣好的普通被他攬在身前,僵硬如石。突然,溫熱的呼吸麻癢地撲入耳廓,酒氣毫無阻滞彌漫口鼻。
“别怕。”
不怕個錘子咧,沒想到這空心大少竟有此種愛好,他可得不遺餘力護好自己清白,“你快停下來吧,本人堂堂正正七尺男兒,沒有那種怪癖的說!”
“哼,笑話,”陸景行冷笑,“我就有麼。”
“做人不能這麼口是心非——啊啊啊!”
馬兒騰空掠起,滞空翻過一人,落地,七尺男兒連叫三聲,一聲蓋過一聲。陸景行似乎被他震耳欲聾的叫聲影響,茫然愣在原地。
好機會啊小九千,普通随便不約而同想道,七尺男兒小九千準确把握時機,彈穴法倏然使出,彈中了陸景行穴道。
陸景行似懵然又似清醒地昏過去了。
交談聲并不明晰地傳入耳中,陸景行爬起來,推門而出。
“半數人抄山道近路,另外人手随我走水路——”兩扇門被大力一推好似被随風宕開,砰然作響,孟居安瞧了眼繼續說:“各處随時傳信接應,就位吧。”
普通随便們得了行動指令大步跨出。同時,向陽教人手早已将馬匹幹糧準備停當,半數教衆向孟居安抱拳,井然有序離去。
孟居安自去牽馬。
無大門的院落暴露無遺,顯得空蕩蕭條。陸景行在門口凝然伫立,手指擡起,撫觸大門斷裂的合頁。
“孟居安!”喊聲洩憤又不甘。
沒成想姓孟的很給面子,竟然牽馬走近了。陸景行無言以對,怒罵的話倉促間來不及組織。
“我聽說,”孟居安笑得意味深長,刹那間又覺将要出口的話羞辱意味太重,于是硬生生咽下,“一起走麼?”
其中深意陸景行怎會聽不出來,他頓時臉色鐵青,僵硬道:“不必了,”對畢生之恥顯然不欲再提,“從這扇門被推倒,我就知道再也關不住他。”
“人的本性是追求自由,你根本從未關得住他。”孟居安雲淡風輕。除卻心甘情願的無私奉獻,自由的意志不可戰勝,從不會被任何負擔捆綁壓迫所打倒。
陸景行瞳孔驟然緊縮,他想到了不該想的:從前,有個人無論如何也要留在自己身邊,總是大獻殷勤無所不應……羞辱的感覺無所不在,重又湧上醉意醺然的心頭,将這顆麻木不仁的心髒重又武裝得冰冷堅硬。
“他甘願随你而去,你若不能護好他——”殺人的視線刺在孟居安身上,血脈相承的羁絆讓陸景行克制不住瀕臨極點的情緒,指尖刃迸出幾點寒芒,卻在孟居安下一個動作之後完全愣住。
——隻見他驟然拔刀捅入肩頭,硬生生掃下大塊皮肉!
“千刀萬剮!”孟居安決然上馬,喝聲出發,浩浩蕩蕩的人流便如一支利箭向西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