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刮的人肌膚都疼了起來,身後是數不清的追殺,眼前是無盡的蒼茫。
眼中似乎被雪覆蓋,白茫茫的帶着潮濕。
裴厭很不喜歡想起那天,畢竟那天的自己實在是太過狼狽,那時他僅僅是廷尉府的一名主簿,入長朔不過兩年,卻因為一個案件牽扯上了些仇恨。
身邊的人都有要事,自己逃了一路,栽倒在了雪地之中,迎面遇上的是那個高高在上,一言斷人生死的監國皇子,楚稷。
……
車輪滾過地面,緩緩的停在一處。
裴厭從睡夢中睜開眼,精神已經逐漸恢複,唯有一處還有些不适,不過也不妨礙他的行動。
他緩步走下馬車,風帶起衣擺,春安樓三個大字映照在了眼中。
也不知道樓鑫還在不在這裡,但不論如何,他現在一到這裡,就會下意識的想起那些關于自己的,荒唐至極的話本,自己與春安樓這荒唐的梁子可算是結上了。
邁步走進去,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個先前将自己送去楚稷房中的掌事,裴厭先前被藥迷了腦子,現在怎麼看她怎麼不順眼。
這人莫不是老眼昏花了,他堂堂裴相,在話本子中無惡不作的反賊,居然能被她當做成小倌。
顯然裴相是不知道自己在話本中最多的名聲不是無惡不作,而是紅顔禍國。
想來掌事也沒想過能再次,并且這麼快的看見沈公子的臉,一瞬間驚慌失措起來。
她左右看了看就想開溜,然後在人群中被裴厭一把揪了出來。
掌事蒼白的臉對上裴厭的笑顔,愣了很久……
裴厭幹脆将人揪到角落,笑的十分和善:“跑什麼?有兩件事要問你。”
可惜這和善落到掌事眼中變成了兇殘:“沈公子……沈公子請講……”
“樓鑫還在上面嗎?”
掌事忙不疊的點頭:“在的,樓公子方才累了,便歇在上面了,我為公子領路?”
在就行,裴厭隻是一搖頭:“不急,那個說書先生現在在何處?”
掌事有些難言,這說書先生平常在樓中安安分分講書,未曾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被大人物幾次三番的看上。
但掌事方才從樓鑫那裡得到了這位沈公子的身份,台州刺史二子沈宴開,就這番來頭也不是掌事可以開罪的,她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嚴先生現在應該還在樓内休息,沈公子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
“他一個人?”
“他說方才經曆的事情太多了,需要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蠢貨。”
沈公子裴厭輕飄飄的吐出了兩個字,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掌事:“這個嚴先生應該在你們樓裡面挺久了吧,他的安危你們是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啊。”
“什麼?沈公子這是何意?”掌事強行擠出的笑臉都淡了不少,甚至有些驚訝,其中夾雜的是很難察覺不到的不滿。
可惜裴厭一路走上來,從低到高,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明顯不過。
裴厭心底暗笑了一聲,面上不動聲色:“得罪了攝政王,你覺得他還有命可活嗎?”
掌事的臉唰一下就白了。
春安樓三千金,隻為聽反賊裴厭的幾處好戲,這件事情傳出去也就是旁人茶語飯後的閑話,伴着茶酒下肚,最多撈一句裴相乃真風流。
世上有趣之事此起彼伏,很快就會過去,再不剩下什麼。
但這件事卻又有幾分不同,若是那豪擲三千金的人是樓鑫,那麼誰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畢竟樓鑫揮金如土,是江南一代出了名的纨绔,可二殿下終究是不同的。
位高權重之人的每個決策背後或許都有深不可測的意圖,更何況這位從長朔來的皇子,他們并不是很熟悉。
哪怕他監國數年,對于江南的人來說也不過是天高皇帝遠,他們的眼中或許隻有縣令郡守,至于其他的,那都不是他們這種人應該瞎操心的。
傳聞中二殿下楚稷陰晴不定,卻也是真心為國的,但這份真心自從攝政上位之後就逐漸暗淡了。
或許是十年監國的時間實在是太過漫長無際,本以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大權卻被攝政分去了數半,自此撒手不管,隻顧着吃喝玩樂也沒什麼不對。
但這些事情都是市井傳言,當不當真全靠自己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