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謝臨酒死之前,殿下也是鮮衣怒馬的風流少年?
什麼叫做要是謝臨酒未曾死,長朔打馬過街的人輪不到裴相?
郁離被裴厭的怒喝吓了一跳,飛快出去辦事,僅剩下裴厭讪讪的坐在榻上,坐在那一灘灘血污之中,整理着自己剛剛得知的消息。
他曾以為楚稷高高在上慣了,一直都是那冷着臉要人命的臭脾氣,在裴厭眼中的楚稷平等的厭惡着世間的每個人,與任何人隻是交集淡淡,仿佛可以随時抽身離去。
裴厭從未見過楚稷風流少年的樣子,但隻是想象,裴厭就覺得那應該是一個多好的少年郎,那番場景,該是多好。
要是那樣,他遇到楚稷的時候,或許會是臭味相投湊在一起攪動長朔風雲,或許會是脾性太像不打不相識,總歸不應該是那樣,不應該是藏着掖着,不應該是黯無神色随時都想滾蛋,讓自己氣個不輕的楚稷!
原來早在楚稷少年時期,就被人那樣毀過。
十六歲的少年看似掌政,政權卻從不在自己手裡,或許那時他也曾與摯友立下宏願想過要光複大宣,但到了最後,他連自己摯友一家也沒有護住。
裴厭突然覺得心口抽痛的厲害。
他不知道該要怎麼辦,便隻能怒瞪着嚴恒,心道若不是今日這個巧合,他是不是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曾在楚稷身上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而楚稷也就真的打算一輩子隐瞞下去,那楚稷還會有為謝家報仇的想法嗎?
他當時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是不是想殺了那個坐在抉擇位置上的人呢?
外面傳來敲門聲,應當是郁離送了參湯過來,裴厭呼出了一口長氣,心中暗暗道了好幾句不要自作多情,不要多管閑事,這才讓郁離進了來。
參湯下肚,裴厭看着嚴恒的臉,十分幹脆的掐了掐他的人中,将嚴恒硬生生的掐了醒來。
裴厭就坐在那裡,沒有移開身子,話說出口仿佛結了一層冰霜:“說清楚一點。”
隻是一句話,郁離隻感覺眼前這位沈公子似乎換了一個人一般。
裴厭身上的嬉笑的言辭全部被抹去了,或許之前這位沈公子隻是抱着事不關己的心态,前來探知一個消息,然後作為一個傳達人。
但現在郁離卻感覺沈公子認真了不少,甚至将這件事情當做了自己的事情去對待。
這個時候,郁離好像逐漸有點明白,為什麼殿下這麼放心這個方才認識的沈公子了。
他就說,殿下不應該是被情感沖昏頭腦的人才是,果然是慧眼識珠,早早的發現了沈公子的可取之處。
沈公子不知道郁離這些奇奇怪怪的心思,他隻是帶着幾分陰沉,甚至忽略掉了旁邊還有一個郁離的存在:“我既然可以救你回來,便也能再要一次你的命,你知道,我是個瘋子,殿下不會在意這個的,隻要我不想,他甚至不會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你信不信?”
嚴恒張了張嘴,啊了一聲,沒說出話。
裴厭扯不出笑來,隻覺得疲憊,他捏着嚴恒瘦骨嶙峋的手腕:“說不出話,那就寫出來,寫不出來,就比劃出來,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今天的事情我必須要知道,明白嗎?”
嚴恒瞪大眼睛,再次從這個年輕人眼中看到了當年的那個人,那個昨日還是自己口中主人公的那位。
他不由的想,這世間難不成真的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嗎?明明什麼都不一樣,卻又下意識的讓人聯想在一起。
他去過長朔,見過那個高坐在樓閣之上揮手的紅衣宰相,誰不曾将這人記在心中,嫉妒過,羨慕過,想要跟随過呢?
嚴恒啊啊啊了好半天,最後擡起自己的手,打起了手語。
“當年有心人僞造了大鴻胪卿叛國的書信,這才導緻了後來的悲劇,而僞造書信之人出自大鴻胪卿門下,仿的一手好字,在那之後有人傳他自殺了,實際上那人隐姓埋名,早就跑到了其他地方,這些年來,他東躲西逃,但我知道他在哪裡。”
他的手停在了這裡,裴厭眨了一下眼睛,眨走了一部分兇狠,但他現在的情況實在不是太好,任誰都能看出來他的厭煩,話也是咬着牙說的:“知道就說。”
嚴恒停下來本就是為了談條件的,但裴厭這句話直接讓他膽顫,裡面含着無數上位者的姿态,讓人不住的驚慌。
他再也不敢拖延,立馬比劃:“台州,他現在就躲在台州府,與台州府衙有些勾結,隻要抓着台州的縣丞,就一定可以找到那人……而且那人身邊還有一位曾在宮中伺候過得老人,他知道的更多,該說的我都說了,還望公子……”
裴厭捏住他的手,強行打斷了嚴恒接下來的請求,隻是冷着臉問他:“真的全部都說完了?”
嚴恒不敢耽誤,連忙點頭,憋出來幾個字:“在下所知已經全部奉上……公子饒……饒過……”
“說完了就好。”裴厭松開他,緩緩的站起了身,他看着一臉乞求的嚴恒,然後扭頭朝着郁離招了招手。
郁離忙不疊的跑過來,裴厭幹脆利落的抽出了郁離腰中的佩劍,一劍下去,鮮血四濺,血紅的衣衫被血液浸泡,更加刺眼。
劍尖上的鮮血滴答落地,幾滴血珠落在裴厭眼角,有一點恰好打落在那顆小痣上面,經過燭光映照,妖冶的不成模樣。
這一瞬間,郁離的眼睛嘴巴全部都張大了,他看着如此的裴厭,不由的吞了一口口水,竟也生出了幾分驚羨。
沈公子隻是慢條斯理的用嚴恒身上的衣服,一點一點的擦幹淨了滴血的劍,然後那個從得知這件事情就不苟言笑的沈公子如今重新露出來了笑容,笑的十分好看,卻讓人覺得有幾分難過。
裴厭隻是笑着呢喃:“台州?這不巧了,蜀地郡守的府邸仿佛就在台州……楚稷,這件事情,你想知道嗎?你知道了,會不會覺得我知曉的太多,然後将我處理了呢?那就先不讓你知道好了。”
粘稠的血迹還在流,裴厭随手将劍抛給了郁離,他拍了拍手:“走罷,耽誤這麼久,說不定你們家殿下早就回去了。”
郁離哦了一聲,下意識的跟在裴厭的身後,直到出門裴厭吩咐其他人的時候他還沒有察覺到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