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對于穹頂内部不正常的群體關系蘇念還對袁斯持懷疑态度，這件事過後，他最後的那點疑慮也消散了。

這種強凝聚力的團隊不是袁斯徐行可以促成的，即便他們手裡有大範圍群體性的道具，也并沒有理由這樣做。就袁斯剛剛的行為來看，不排除他一時怒火上頭的因素，但這其實也傳達出一個信息，那就是袁斯沒有特意去維持穹頂這樣的群體關系。

這種團隊形态，隻會是曾經被人特意操縱，已經達到這種狀态後的延續至今。

但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肖亞菲說得沒錯，袁斯和徐行兩個人，撐不了太久。他們或許是警校的優秀學員，在隊伍裡領一份光榮的職務，但穹頂卻和警校那種單純的上下級服從關系不一樣。他們将來可以當一名好警察，但是現在還不懂怎麼當一名管理者，帶頭人。

今天這件事，很可能就是個導火索。看似堅不可摧的穹頂，其實一直以來隻是靠着一股氣撐着才延續到今天。他們非但不仔細呵護，今天袁斯幾句夾槍帶棒的話一放出來，這本來就不牢固的氣息，也要散了。

蘇念無聲歎息，穹頂已經岌岌可危，但那兩個年輕人可能到此時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但是這都不重要了。

蘇念側目看着稍顯沮喪的人群三五成群紛紛結伴離開了這裡，面無表情。穹頂曾經再怎麼輝煌，青年們的理想多麼耀眼，甚至袁斯徐行和沈衍之間發生過什麼，如果穹頂真的解散了這裡的玩家将來會怎麼樣……其實都和他沒什麼關系，他也并不關心。

他來到末日之城，唯一的目标就是帶着江亦趕緊出去。

周清越已經走了過來，肖亞菲臉上疑慮之色未退，“我猜錯了嗎？看起來又不像……”

不像袁斯他們給穹頂玩家使用了道具。

周清越很輕地笑了一下，卻顯得有些苦澀，又有些無奈，“早和你說了他們沒有這種壞心思的，現在信了。”周清越話鋒一轉，笑容收了起來，“即便真的是道具，到今天，功效也過了……”

他站在旁觀者的視角上也看得很明白，穹頂要散夥了。

“周醫生，”江亦兩人站得稍遠了一點，略提高了聲音，他們在靠近公園出口的位置，要離開的意味很明顯。

周清越看向他們，禮貌性地彎了彎唇，腳步卻是未動。

江亦瞬間明白了他的選擇，笑了一下，“咱們之前約定的，仍然奏效，出去之後可以來找我，當然……”江亦的目光飛快掃過什麼，“還有周菲妹妹，如果你願意的話。”

肖亞菲站在周清越身邊一言不發，隻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知道是默認還是單純的不屑。

周清越目光一動，也笑了，“隻要能出去，我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四人就此分别，蘇念試了試江亦的體溫，燒已經完全退了。肖亞菲他們的藥很管用，臨走周清越還将末日之城特有的治療性藥草的樣子詳細告知了兩人，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來得低調，走得也悄無聲息，穹頂玩家本來也沒多少見過他們的，隻和徐行，小沅幾個人說過幾句話，但是袁斯剛發了一通火，這兩個人估計一個在焦頭爛額另一個還陷在理信念之地坍塌的情緒中沒出來，也無心注意他們。

況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穹頂還能撐多久都不一定，他們便也沒有去登記身份信息。

兩個人沒有交流，卻都默契地走了他們來時的方向的另一邊。沿途破敗街景和從學校過來的一路如出一轍，剛剛踏進這個地方時其實還有點新鮮，就像走進了一個加了濾鏡的末日電影，由于大部分人聚集在中心公園的穹頂基地，大街上人煙稀少，倒很有一種亡命天涯的悲壯感。

但是走久了，灰撲撲的建築一眼望不到頭，始終昏暗的天空簡直要把人的眉眼都壓下來，最初的新鮮感過去，就開始感覺不好受了，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淡淡的絕望和壓抑會逐漸蠶食掉一個人。

蘇念若有所思，他好像知道為什麼有這麼多人都願意留在穹頂了，中心公園就像末日之城最後一片淨土，是鮮活的，充滿希望的，甚至有些美好得不真實。

黯淡的天色裡，蘇念感覺旁邊的人輕輕歎了口氣，那口氣很輕，好像特意遮掩着放輕似的，不想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