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岓惬意地坐下,嘴裡感慨道:“我們仨好久沒在一起用膳了,上一次還是在——”蕭岓說着頓住,将“還是在梁霈過世之前”的話咽下。
蕭峘不吭聲,隻是目光微微瞥了一眼他覺得的不應該出現在這張桌子上的阿碗一眼。
阿碗察覺到他的目光,但是她偏不走——這些日子她跟蕭嶼吃喝幾乎都是在一起的,蕭岓跟蕭峘才是不應該坐在這裡的人。
蕭嶼仿若沒看到他們眼神之間的交鋒一般,随手将蕭峘面前的盤子移到阿碗面前:“我記得你喜歡這個。”
阿碗倒是沒想過蕭嶼會記得自己喜歡什麼——當然,這桌上也沒有她不喜歡的菜色就是了——阿碗朝蕭嶼笑了笑,爾後朝蕭峘挑了挑眉。
蕭峘神色明顯變了,但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按捺下來。
蕭岓打着圓場:“沒關系,一家人嘛,一起用膳才親近。”
說着他難得地湊近蕭峘,壓低了聲音道:“你還沒看明白嗎,再鬧下去,走的是你我!”當然,蕭峘被趕走他沒多大意見,重點是别連累他。
蕭峘看了看又給阿碗挪了一盤菜的蕭嶼,默不作聲。
一張桌子上的四個人,似乎隻有阿碗毫無負擔,蕭岓跟蕭峘兩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同樣食不知味的蕭嶼為了躲避另外兩人的視線,隻好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阿碗身上。
吃飽之後,見他倆還沒有要告辭的意思,阿碗便問:“你們來做什麼的?”尤其是蕭峘,一副這也不滿意那也看不慣的模樣,偏偏還不肯走。
兩人這才記起自己的正事,掏出給蕭嶼準備的生辰禮物,蕭峘送了蕭嶼一把匕首,蕭岓送了蕭嶼一本書。
蕭岓送的什麼兵書阿碗看不懂但面色如常,對于蕭峘送的匕首,阿碗撇了撇嘴。
上輩子剛開始的時候,阿碗那麼害怕蕭嶼且不願意跟他住一屋,就是因為阿碗擔心他會發狂打人,而且他屋裡擺了很多刀劍之類的東西,阿碗真的很擔心萬一哪天晚上蕭嶼發了瘋要打人,随手便能抄起一件兇器,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現而今雖然知道蕭嶼不會打她,但阿碗對于蕭峘給蕭嶼送刀子的行為,仍舊是表達了明顯的嫌棄——反正蕭峘也看不慣她。
蕭嶼對于他倆送的東西并沒有多看幾眼,甚至打了哥呵欠。
阿碗立刻下逐客令:“天色不早了,我倆要睡覺了,你們沒事就走吧。”
蕭岓應得幹脆,笑眯眯起身告别:“好,大哥嫂嫂你們早點歇息。”說着幹淨利索地走了,完全不給蕭嶼反駁說不是他大哥的機會。
蕭峘卻沒走,瞥了蕭嶼一眼,目光移向阿碗,壓低聲音:“借一步說話?”
蕭峘跟阿碗能有什麼話說?阿碗跟蕭嶼有同樣的疑惑,阿碗擡眸看向蕭峘,蕭嶼抓着阿碗的手臂:“今日的字還沒練。”
阿碗頓時一激靈,雖然知道最後也躲不開,雖然她也不讨厭跟蕭嶼一起習字——但能拖一會是一會……阿碗看向蕭峘:“你想要說什麼?”
蕭峘看了蕭嶼一眼,神色之間有些顧慮,阿碗想了想,低聲哄了蕭嶼兩句,蕭嶼不放心他倆一起,佯裝粘糊着她沒松手,阿碗再三跟他保證不走遠,有事便叫他,蕭嶼這才放手,阿碗這才走到一邊。
蕭峘自始至終都是皺着眉頭的,跟着阿碗走到一邊,許是怕蕭嶼聽見,他依舊是刻意壓低着聲音:“再過兩年我也到了弱冠年紀,興許那時候我能夠當家作主了。”
阿碗覺得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擡眸看向他:“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蕭峘瞥了蕭嶼一眼:“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将大哥籠絡住的,但是大哥他生了病,并不能分辨出好壞,也不明白什麼對他才是有益的。”
“但是我知道,”蕭峘收回視線,神色冷漠地看着阿碗,“你們這婚事……我事先不知,我若是知道,絕對不同意,如今雖然既成事實,我也沒辦法忤逆母親,但是我不會認你這個‘嫂子’,待我日後當了家,自然會替大哥另覓更合适的妻子,到時候你自然是要下堂的——你若是老實本分不給我大哥找麻煩,他日我或許還能念着你照顧大哥的情誼許你一筆傍身的銀錢……但若是你做了什麼傷害我大哥的事,我是絕不會放過你的!”
阿碗聽明白了,蕭峘是在威脅她。
“三少爺,”阿碗覺得好笑:“你是以什麼立場來跟我說這些話的呢?”
“我知道,外邊很多人、包括府裡的人,都覺着我這人愚笨不堪,但其實,我這個人特别聰慧,”阿碗垂眸,面上并沒有半分自誇後該有的矜色,“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做一些損毀自身的事,如果做了,一定是因為這麼做之後得到的遠遠高過于付出的。”
“你娘不惜損毀自己的名聲也要替小魚娶‘我這樣的人’,”雖然梁霺努力找了各種借口辯解說是為蕭嶼好,但是肯定還是會有人不信的——阿碗看向蕭峘,“她這麼做,對她自身并沒有什麼好處……但是對你,那就不一樣了。”
“别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娘之所以這麼行事都是為了你,”阿碗依舊看着他,眼神沒有半分閃躲,“作為這事最終的受益者,你站在我面前說這些,未免有些可笑。”
“是,我知道,我知道這些事是因我而起的,”蕭峘神色有些難堪,甚至有些難受地閉上眼睛,“但這是個錯誤……既然是錯誤,就應該被糾正……等我以後當了家……會不一樣的。”
“等?”阿碗笑容冷淡,“原來你也知道,自己現在說話不算話啊?”
蕭峘頓時語噎。
“你不贊同你娘的做法,是覺得你跟她不一樣嗎?”阿碗垂眸,亂用俗語:“但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在我看來,你跟你娘,沒什麼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