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二節是連着的物理課。
物理老師是一個有點秃頂的老頭,講完新課内容以後便讓大家自行做課後練習。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着,當你不自覺看向什麼人時,有98.8%的概率是因為他也在看你。
周漁第三次回頭了。
段西峤正淡定地翻開筆記本。
再往前李嘉偉拿着橡皮做成的骰子在寫選擇題。
難道真的是自己的錯覺嗎?
周漁撓撓頭,旋身趴回桌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前面沒做完的運算。
下課鈴聲如春風般驚動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待老師離開教室門的一瞬間,空氣立馬都變得不一樣了。
周漁伸了個懶腰,剛想叫文霜雙,旁邊的人已然不知何時倒下了,齊耳短發不修邊幅地糊在臉上,接連經曆了兩節物理課的摧殘,整個人已然是不死不活的狀态。
周漁不忍心叫她,連出去時都是小心翼翼。
路過段西峤時,用冰涼的手碰了一下他的脖子,在成功聽見某人“嘶”一聲以後,心滿意足地加快腳步逃離現場。
周漁剛在走廊上站了不到一分鐘,段西峤果然來了。
這節是小課間,中間有15分鐘的休息時間,因此走廊上人不少,有點吵。
周漁趴在欄杆上往下看,下一層同樣有一排齊刷刷的黑色腦袋伸在外面。
要是她沒記錯的話,樓下應該是19班吧……
餘光中看見段西峤将一隻胳膊搭在了欄杆上。
很快周漁的全部目光被他吸引。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段西峤的面頰上數秒,突然疑惑開口:“段西峤,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段西峤淡定看她一眼,否認:“沒有。”
“你别想瞞我!”周漁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臉上帶了點小神氣道,“也不看看我們認識多少年了,說說吧,姐姐開解開解你。”
說完,小大人一樣踮腳想去拍段西峤的腦袋,結果身高不夠,最後隻能有些尴尬地把手搭在段西峤肩頭。
說起年齡這事兒,周漁在段西峤面前沒少得瑟。
十分感謝鐘女士臨門一腳選擇把她生在了年前,段西峤的生日雖然和他差不了幾天,但偏偏成了年後。自此,姐尊弟卑,高低立顯。
少不知事那會兒周漁沒少哄着讓段西峤喊她“姐姐”,可惜這人打小就精明,她一次都沒得逞過,更遑論長大以後了。
所以她也隻能時不時口頭上占些便宜。
果然段西峤都懶得搭理她,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你放學什麼時候回去?”
“什麼什麼時候回去?”周漁收回手,納悶道,“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嗎?”
段西峤臉色稍霁,聲音帶着自己都不易察覺的輕松。
他說:“好啊,我們今天早點回,下課就走。”
周漁剛想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一拍腦袋,懊惱道:“恐怕不行,雙雙她爸爸今天加班,喊我陪她待一會兒。你呢,等我一起呗,不會太久的。”
她希冀的眼神望着段西峤,等他像往常一樣點頭答應。
可是這次,段西峤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沒有接收到她的眼神信号。
他喃喃:“偏偏就是今天嗎……”
“你說什麼?”周漁蹙眉,沒太聽清。
段西峤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瞳孔裡倒映出整個小小的她。
他嘴唇微動:“你今天……”能不能早點回家。
周漁屏息聽他下言。
段西峤卻臨時改了口:“……是不是該澆花了,我窗台上那盆。”
不該的。
他沒有任何理由和身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段西峤在心裡不斷告誡自己。
“……”
周漁無語了,就這事啊??
看段西峤這嚴肅的表情,害得她還真以為大事不妙了。
她疑惑詢問:“你有事啊?晚上不在家?”
段西峤面不改色心不跳:“沒事,在家。”
“那你幫我澆下會死啊!”周漁怒了。
“是你養的。”
隻這一句,周漁立馬偃旗息鼓,她還記得“寄養”之初,她信誓旦旦說隻讓段西峤幫她看顧三天,她要回鄉下外婆家,結果這三天無限延期為三年。
這事兒是她沒理在先。
她重重“哦”了一身,自認為隐蔽地悄悄瞪了一眼某人,幾近惡狠狠道:“等我回去就澆,可以了吧!”
段西峤自若地點點頭,又莫名其妙來了一句:“該喂小黑了。”
小黑是他們小區的流浪貓,時常神出鬼沒,而距離他們上次見到小黑已經快兩個月了。
周漁翻了個白眼:“怎麼,它給你打電話說今天要來啊?”
“沒有,我感覺它該來了。”段西峤睜着眼繼續胡扯。
“……”
周漁感覺眉心跳了跳,不打算忍了,直接戳穿道:“段西峤,你要是不想一個人回家就直說,我又不會笑話你。”
默了默,她似乎真的在被這種甜蜜的煩惱所困擾,努努嘴,看向遠處的積雲,殊不知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她拖着軟綿綿的調子道:“你真的好離不開我哦段小峤,這麼黏人以後可怎麼辦啊。”
“……”
少年耳根被染上薄紅,如遠山晨曦霧霭。
段西峤輕咳兩聲,拒不承認:“周小漁,自作多情是種病。”
過了兩秒,少年視線瞥向别處,耳根微紅,撓撓鼻尖:“那什麼……放學我等你啊。”
“……”
周漁就用一種“還說自己不黏人”的眼神望着他。
段西峤被看得想逃,然而還有事情沒交代。
他強裝鎮定地微微彎下腰,在周漁的額頭上輕輕敲了一記,緊盯着她的眼睛,聲音似哄似誘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
他說:“周小漁,你知道嗎,小狗都知道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給的食物。”
周漁無語地望着他:“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嗎?我當然知道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誰給塊糖我就會跟着走。”
“嗯,你知道。”
段西峤重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舒展開的一刻,周漁莫名感覺這人心情又變好了。
怎麼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
比來了姨媽的女人都還要陰晴不定。
周漁暗自吐槽。
“那你等着我咯。”
快上課了,走廊上的人空了大半,段西峤也擡腳往教室走去,語帶笑意,遠遠抛下一句。
“等着我的糖。”
……
換冬季課表以後,今天下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因為天氣原因,改成在教室自習了。
講台上在播放着打兵乓球的動作要領,台下一片壓低了嗓音的竊竊私語。
自從段西峤消失,已經一個課間加大半節課了。
望着右後方比臉還幹淨的桌子,周漁十分憂心地詢問李嘉偉。
“诶,你真的不找個網子去男廁撈一下段西峤嗎?”
李嘉偉白她一眼,道:“還用你說?現在就剩女廁沒撈了,要不你去試試?”
“……”
周漁坐了回去。
看着講台上呼呼大睡的體育老師,她就跟椅子上有針紮似的坐不住。
等去完一趟廁所回來,她甩着手上的水珠回到座位上,突然神經質地猛一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