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西峤依然久久不能回神,思緒回到了7年前的那個夏天。
……
吵吵鬧鬧的教室裡,坐滿了來參加家長會的家長以及學生。
“段西峤,你家裡人到底什麼時候過來?”
班主任黃友善頭疼地看着眼前一臉倔強的小男孩,半響想到一種可能,幾乎不可置信:“通知單你該不會沒給家長看吧。”
白嫩的小男孩臉色有一瞬間不自然,抿唇解釋了一句:“我家裡沒人能來。”
“去年的家長會,你家裡就沒來參加,這次全班同學的家長都來了,甚至有些是從外地趕回來的,不是老師要為難你,隻是這關系到小升初的畢業考。”黃友善無奈歎了口氣,“你再這樣,老師隻能給你外婆打電話了。”
“不要!”段西峤意識到自己的急切,局促地扯了扯校服下擺。
隔着窗戶,能隐約聽見裡面家長和孩子其樂融融的交談聲,男孩孤身一人站在外面,眼神透露一絲落寞和無助。
他不太熟練地請求道:“老師你不要給我外婆打電話,我、我……我可以自己聽了回去告訴他們嗎?”
“不可以。”
黃友善嚴肅地拒絕了他的請求,放柔語調道:“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都不在這裡。”
這句話說完,他就像個鋸嘴葫蘆不願再開口了。
黃友善又耐着性子勸了許久,說得都有些口幹舌燥了,無奈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樓梯口傳來高跟鞋的聲音,步伐急促。
周漁拉着精心打扮過的鐘女士,嘴裡抱怨道:“我都跟你說了上午九點半!九點半!這都快十點了你才來!全班都在等我們!”
“難得來一次你學校,你媽我不得化個妝仔細捯饬一下啊,你說我這都是為了誰。”
“……其實化了和沒化沒差。”
“……嘿,你這死孩子!”
鐘婉香蹬着恨天高作勢要來擰周漁的耳朵,被後者靈活地躲過,一時不察身體不穩,連帶着周漁一起踉踉跄跄出現在走廊盡頭。
扭頭就和教室門外的一師一生對上了視線,不由面面相觑。
“……”
“……”
最後是鐘婉香先反應過來。
她扯了扯修身紅裙,随手撩起栗色大波浪到腦後,走過來主動向老師打招呼道:“黃老師你好你好,裡面還沒開始吧?”
黃友善笑了笑,說:“還沒,周漁媽媽您先進去找地方稍坐。”
鐘婉香應了聲“好”,接着視線往下看見了旁邊的段西峤,語帶遲疑:“小峤?你家裡沒人來嗎?”
“你們認識?”黃友善眼裡迸發出驚喜,神色殷切道:“是這樣的,周漁家長,段西峤同學的家長目前呢還沒來學校,看您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幫忙聯系一下父母,我有些事情想和段西峤同學的家長當面交流一下。”
“這……”
鐘婉香一時間拿不定注意,看了看男孩緊繃的小臉。
“他父母都不在嘉城!”脆生生的嗓音突兀地安靜的走廊間響起。
周漁經常在家裡聽老周和鐘女士歎惋段西峤父母的事,言語中不免心疼,所以大概也清楚段西峤為什麼會這麼抗拒。
周漁走過來牽起男孩的小手,昂着腦袋一臉乖巧地看着黃友善。
“黃老師,段小峤是我最好的閨蜜,我媽媽就是他的媽媽!您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媽媽講,是一樣的。”
說來也巧,那一陣學校裡“閨蜜之風”盛行,看别的女生都有三五好閨蜜,周漁羨慕極了。
現在可算讓她逮到了機會,她急吼吼就單方面地給段西峤按上了“好閨蜜”的身份。
那時也不懂“男閨蜜”一詞的含義,隻是覺得大概是比朋友還要親近的關系。
話音落地的瞬間,空氣靜了兩秒。
連一向沒什麼表情的段西峤都露出了錯愕的神情,目瞪口呆望着她。
鐘婉香嘴角抽了抽,顯然已經習慣了自家女兒時不時口出驚人。
她看向同樣愣住的黃友善,連忙接話道:“對對對,小峤他家裡确實情況特殊,您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我找個本子記下來,回頭轉告給他家裡。”
盡管心底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但好歹終于找到了比較靠譜的人。
間接聯系也行吧。
黃友善妥協了:“那先進去開會,等結束以後您稍微留一下。”
“好嘞,沒問題。”鐘婉香連忙應下。
等兩個大人一前一後進了教室,周漁歪着腦袋去看段西峤的臉,小手在兜兜裡掏啊掏,十分大方地抓出一大把糖。
“吃糖!”
剛說了那種話,饒是臉皮厚如周漁也難得有點羞澀,臉上帶着興奮的紅暈。
見段西峤不說話,隻低頭一臉複雜盯着相握的兩手,周漁沒什麼耐心地直接把糖塞到了對方手裡。
邁着雀躍的步伐拉他往教室走,語氣含混又帶着莫名堅定。
“走吧,好閨蜜!”
段西峤下意識攥緊了女孩的手,力道逐漸加大,仿佛握緊了生命中最珍視的禮物。
慌亂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安定下來,心靈也找到了栖息的港灣。
“閨蜜”身份從此時開始,在之後近十年的陪伴中,深深根植在兩人心中,既是青梅竹馬又是最好的閨蜜。
……
段西峤坐在桌前,床尾的褶皺提醒着女孩來過的痕迹。
半響,他唇角微微上揚,眼眸彎起,如泛起漣漪的湖面,波光粼粼。
真好,他已經開始期待起即将到來的元旦假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