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忽然開口了。
“要打遊戲嗎?”
聲音和平常沒兩樣,平靜得像在問晚飯要不要吃味增湯。但聽在我耳朵裡,卻軟得要命。
我回他一句:“你先打吧。”語氣盡量控制着沒爆,但其實嗓子已經繃緊了,連那本漫畫都差點捏皺。
他也沒多說,照常拿起手柄,“滴滴答答”地按着,那種節奏不快不慢,跟他走路一個調調。
我一開始還煩那聲響,但聽着聽着,卻發現那聲音反而像是……在讓我慢慢冷靜下來。跟呼吸對上節奏之後,我胸口的那口氣好像也沒那麼難受了。
結果沒過幾分鐘,他又開口:
“要一起,去練等嗎?”
我當時還愣了一下。他說“練等”?我們又不是在打RPG,這種詞出現在排球的語境裡聽起來也太奇怪了。但更奇怪的是——我完全聽懂了。
那就是研磨啊。
那是他特有的語言系統,用最不像安慰的話,說出最溫柔的邀請。
“要!”
我幾乎是沖口而出,聲音甚至有點顫。那時候我根本顧不上什麼自尊,眼淚到底有沒有掉下來我也不記得了,反正……能有個人像這樣拉你一把,那種感覺真不壞。
想到這,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胸口那點說不清的沉悶,仿佛也跟着松動了。
研磨那家夥啊,平時總擺出一副誰都懶得理的樣子,講話還淨揀最傷人的說。但骨子裡,比誰都細膩。
就是這份溫柔,偏偏還帶着點欠打。
唉……那時候的研磨,真的很可愛啊。
---
全國大賽的主場館内,巨大的空間仿佛被一連串精準指令與暴力節奏填滿。鞋底摩擦地闆的銳響、排球擊掌的悶聲、教練的喊聲、還有播報員激昂的解說
——一切聲響都像高頻信号,不斷朝神經線密集砸來。
“東京代表音駒高中,對戰石川代表早流川工業——兩支本屆以防守聞名的隊伍,終于迎來了正面交鋒!”
聽見這句話時,我心裡輕微地“咯噔”了一下。不是沒預料到,但一旦确認,這場比賽就注定不會輕松。
兩支防守型隊伍交鋒的結果隻有一種:漫長的拉鋸戰與堆疊的體力消耗。
這是全國賽第二輪。赢了這一場,我們就能遇上烏野。前提是——他們能拿下稻荷崎。
但我現在根本沒空去關注另一邊的進度。眼前的對手已經将所有注意力逼得我連喘氣都必須分段。
早流川工業的主攻再次吊出一記低平球,幾乎貼着網邊落下。海猛地撲出,手臂攔住了球落地的軌道,排球彈起,飛向後場。
我急速啟動,腳下略微打滑。剛站穩,又不得不踉跄沖向球的落點,強行穩定身體,将球推回前場。
“節奏别亂,繼續壓制!”早流川的教練站在場邊喊道,聲音尖銳而準确。
他的語氣讓我想起貓又教練。聽說他們有師徒關系——不難想象,他是肯定也學會“削你血條不讓你死、也不讓你喘”的戰術。
他們并不追求一擊緻命,而是用無數角度古怪的輕打和吊球,持續挑撥我最難接應的區域。不是在進攻,而是在穩穩地下毒。
“砰——”又是一記偏球,阿虎奮力擋住,球彈得不夠理想,我再次得啟動。
呼——呼——呼。
呼吸開始滞澀。我的指尖發麻,雙腿沉得像灌了水泥。神經開始出現短暫的滞遲,每次球起、球落之間,都得多花幾毫秒去确認它的軌迹。
明明是最基礎的事,現在卻像是個負重十級的任務清單。
他們的策略太精準。每當我落入後排,對方就會發動更頻繁的吊球突襲。
那些球就像開了鎖定一樣,總是完美地落在“我剛剛跑完、正準備喘氣”的那片地帶。
隊伍還在撐,但我知道,我的節奏已經開始脫軌。
膝蓋的回饋慢了半拍,腳底踩點發虛,右肩傳球時得花更多時間調整角度和力道。動作沒變,精準度卻像是被悄悄調低了一個檔。
呼、呼——
呼吸像是卡在胸口,隻能靠吞咽勉強緩解。熟悉的動作開始變得生疏,每次跑動都像是踩進一片濕泥,腿部反饋遲鈍,肌肉像是有人悄悄松了控制的螺絲。
“托球稍微有點低了。”
福永輕描淡寫地接住我那顆偏低的傳球,用他一貫的冷靜語氣點評道。
“抱歉。”我回得很短,聲音有些發虛。連自己都聽得出來,尾音在抖。
“你該去吊點滴。”
福永平靜補上一句,那語氣聽不出關心或嘲諷,隻像是在講一個非常合理的醫療建議。
早流川沒給任何喘息空間。他們的發球幾乎都鎖定了我,吊球精準地投向我方每一處最難補位的落點。沒有重扣,沒有暴力,隻有持續不斷的細刀片,一刀一刀削着我。
某次我剛從前排轉到後場,就被迫飛撲救球。
雙腿撐不住的那一刻,我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倒下了。等到地闆的冰涼觸感貼上皮膚,我才發現自己摔在了地上。
“研磨你沒事吧!”阿虎沖過來,一把把我拉起來,聲音有些急。
“真是夠遜的。”我低頭拍掉膝蓋上的灰,“……才剛第一局,手臂就快融化了。”聲音聽起來還有點喘,有點虛,更多是實話。
“在别人看來,拼命的時候通常都挺遜的吧。”
小黑忽然湊過來,嘴角挂着一抹看好戲的壞笑。
“你這家夥,能不能别擺出一臉高興的樣子?”
我皺了皺眉,不明白他哪來的力氣還能調侃别人。
第一局結束,我們險勝。但那種勝利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坐在場邊,感覺自己的大腦跟身體分成了兩個頻道。有人在說戰術,有人遞水,我低頭喝了口,卻感覺不到水的溫度。
“研磨,你沒事吧?”
山本湊過來,看了我一眼,眉毛皺成一團,“你臉色很差耶,整個人像半條命。”
我沒回他,隻是雙手抱住頭,低聲吐出一句:“……就不能直接搞一個金手指,讓我們直接拿下這場比賽的勝利嗎?”
聲音很輕,語氣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電量。
“開始說夢話了。”小黑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