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們也都聚集過來圍在岸邊,他們繞着籃筐和老師傅圍成一圈,給兩個買家留了空位,伍園站到陳易的身側,帶上來的渾水沿着他的衣角褲邊滴挂到腿上,落入草叢裡。
他說:“接着他們要扒拉這些沙礫,看看裡面有沒有寶石出來。我們在這看結果就行。”
伍園沒有馬上蹲下來看,而是遞過去一塊毛巾,對他說:“把身上的‘護膚品’擦一下吧。”
陳易茫然地接過來,頓了一頓才知道她說的是擦擦身上的淤泥,回旋镖式的冷幽默。他看看嶄新的毛巾,無從下手。伍園拍拍自己的背包問他:“一塊夠嗎?我還有很多。一次性的。”
他沒再推辭,仰頭,先擦了額角鬓邊的汗,再囫囵擦去裸露的手臂和腿上的泥水。
塔塔跑過來繞着他嗅了一圈,用腦袋蹭掉了漏網之魚的泥點,伍園說:“好塔塔。”
塔塔眼瞅着它的主人不知道哪裡學來的,沒有把毛巾随便一放,而是一闆一眼地對折再對折收納了起來。它晃晃腦袋繼續去找小貓了。
他們一起蹲下來看工人的最後一道程序,老師傅一點點地撥過每一顆小沙石,最終這一筐子還是沒有出現彩色的原石。
他們站起來,互相說着運氣在下一筐,又回到了水裡繼續忙碌。
陳易從籃筐裡抓了一把碎石,撥出一顆紫色的小石頭給伍園:“河裡的水晶石,拿去玩?”
她覺得他的語氣就像是剛才對塔塔說“去玩吧”,她接過水晶放在手心,玲珑剔透的。她問他:“他們淘一筐的時間差不多嗎?”
陳易說:“一個人半天可以篩一到兩筐,聽他們說昨天也沒有收成,從概率上來說,接下去的出篩率會高一些。昨天等着收貨的人還多,說是今天轉戰去另一個礦了。”
看來他站在水裡了解到了不少角角落落的信息,伍園說:“你的衣服濕透了。”
陳易看看自己,确認衣服上沒有泥巴後說:“太陽曬會兒馬上就幹的。”
等到太陽西斜,陳易的衣服已經幹透了。工人們完成了手裡的活,篩幹淨的砂石被一筐一筐地檢查,礦主也過來細細察看,但是除了兩顆小石頭,仍舊沒有收成。
陳易已經把她需要的規格和數量爛熟于心,不經意的兩輪讨價還價後,他幫她收走了這兩顆小石頭。
雖然有一定的心理預期,但是看到陳易用不到市場價的五分之一談下來,她還是很吃驚,以及反思帶着小克走市場的招搖性。
礦主雖然難掩失意,但面上還是對陳易說:“Chan,明天再來。”
陳易說:“明天見。”
走回車邊的路上依舊路過漿果樹,塔塔又嘗了幾顆,伍園也摘到了一顆,她跟着陳易搓搓幹淨的果皮,他要從背包裡找水,被她攔住:“每年春天我都會去山上摘野果子的。我一路都在猜這小果子的味道。”
漿果的汁水在口腔裡爆開來,和她猜想的一樣,酸甜有度,清新解渴。她說:“像草莓和小番茄的結合體。”
陳易又摘了一把,再遞給她一顆,把剩下的收進了袋子裡。
他們騎上車,傍晚的光線暗下來,陳易問她:“小路下坡可以嗎?”
“沒問題。”她扣緊頭盔說,“我騎過一些山路,有經驗的。”
“在你的家鄉?”陳易問。問出口他又後知後覺,超出邊界了,他的邊界,她的邊界。人們在旅行時,身份是模糊的,極少談論故鄉。
“我的家鄉是平原,以前每年冬季我會跟着我爸爸進山收竹料和毛料,騎山路就越來越熟悉了。我隻摔過一次,把我爸吓得第二年不帶我了,還是我媽和他說,我才沒那麼嬌氣,而且我很會總結經驗。後來我每次開得都很穩當。”伍園說。
可是她沒有顧慮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帶着從未展現的驕傲。她的生活裡有很愛護她的父親母親。幾天後她會回到她的家鄉,也許在這個冬天繼續跟着她的父親騎着車上山,在5000公裡之外。
車子行駛在路上形成了風,塔塔腦袋上的竹蜻蜓又轉起來,在它前面的車上,伍園的襯衫下擺飛揚着,夕照使黑色也顯得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