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川鶴子一走,先前舒緩的音樂變得刺耳,人群的細微動靜無限放大,在諸伏景光脆弱的耳膜上鼓動。
溫暖的光變得灼熱,和諧的配色變得一團亂,讓他的太陽穴和眼睛一起疼起來。他幾乎失去了正常的感知,脊背忽冷忽熱,手心冷得像冰,臉卻開始流汗。
諸伏景光的脊背深深地彎下去,雙手捂住臉,眼神艱難地在腕表上聚焦。
她已經離開三分鐘了,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肩膀突然傳來一道觸碰,諸伏景光慢慢擡起頭。
“這位先生,您沒事吧?”
諸伏景光心髒猛地竄上一陣躁郁,頭腦昏沉,卻始終有尖銳痛意在遊蕩。
他說:“……滾。”
他想讓這個聒噪的家夥滾遠一點,可音樂聲把他的聲音完全蓋住了。那人彎下腰,反而離他更近了:“先生您是身體不舒服嗎?”
諸伏景光睜眼,紛亂色彩在他的眼珠裡亂竄。閉眼,大腦的昏沉越發清晰。諸伏景光難受得想死,又煩躁得幾乎爆炸,隻想讓這個家夥閉上嘴。
要是他死了,就不會頭疼了吧……
在他摸上槍柄時,終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我會照顧他的,不麻煩您,謝謝。”
帶着急切的女聲聽起來如此悅耳,她坐在了旁邊的座位上,手掌搭上他的脊背,輕柔地上下撫順他混亂的呼吸。
“諸伏先生,喝點水吧。”
諸伏景光感覺胸口壓着的巨石突然墜下去了,他平複着混亂的呼吸,一杯水出現在他眼前。
水是溫的,暖熱了他僵硬發寒的手。
諸伏景光喝了一口,是甜的。
櫻川鶴子看他頓了一下,輕聲解釋道:“我去廚房加了點糖。”
難怪要十五分鐘才回來……
諸伏景光一口氣喝完,閉眼再睜開,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櫻川鶴子的聲音輕輕地傳過來:“這裡太悶了,我有點不舒服,我們出去吧?”
她的關心即便拐了個彎,也依然毫無遮掩,直白又清晰。
如果不是時刻關注着他,她又怎麼會看出他讨厭會場昏暗又紮眼的光,提議得恰到好處。
她不怕黑,當然隻可能是在遷就他。
諸伏景光腦中油然生出一絲愉悅,撐着扶手正要站起來,所有燈光刹那間全熄滅了。
人群裡有一陣小小的騷亂,但都以為是舞台安排,很快又安靜下來。
諸伏景光頓了一下,等了一會,櫻川鶴子都沒有拉他的手,反而似乎站了起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
“我去找工作人員問問情況。”
他看不到櫻川鶴子的臉,隻聽得見她的嗓音,帶着奇異的安撫意味,可他依然毫不猶豫就開口:“不許去!”
“但是……好吧。”布料悉窣響了一陣,櫻川鶴子坐了回來。這次,她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
感受到她的再次妥協,諸伏景光唇角不自控地揚起。直到肌肉牽扯的感官過于明顯,他才被驚醒似的,強行打斷了笑容。
*
舞台自從熄燈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這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們紛紛用電筒照亮附近,離門口近的摸索着要出去找應侍生。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爆發出了一陣尖銳的驚叫。
“死人了!”
随着這聲撕裂的尖叫,衆人下意識把光線照向舞台。于是所有人都看清了,舞台上面朝下趴着兩具女屍,從身邊出血量來看,她們都沒救了。
“快報警,快報警!”第一排的女人一邊哆嗦一邊打開手機,但就在這個時候,觀衆席東北方突然傳來一聲雷鳴般的巨響。
這既熟悉又陌生的響動讓人群一瞬間失去了一切聲音,全被定在了原地。
是槍聲。
細微的、痛苦地呻.吟把他們遊離的理智硬生生塞回去,有人開始尖叫,有人開始大哭,但更多的人還是不顧一切地遠離那個方向,手腳并用地離那個黑暗的惡魔遠一點,再遠一點。
可周圍實在太黑了,會場又多是桌椅,人群越是慌亂,造成的事故就越多。直到有人大喊道:“門被鎖死了!”全場再次陷入死寂。
兩扇又高又厚重的大門緊閉着,封死了他們最後的生機。
比起必死的結局,人更怕的是未知,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降臨的死亡。
萬一他更倒黴,那麼多人裡偏偏是他下一個死呢。
紛亂的光線在會場裡四處交織,但他們很快就發現聲源地空無一人了,隻剩下一個個躺在地上的身影。
也就是說,兇手藏在了人群裡。
甚至有可能就在他們身邊。
慢慢地,有人開始關掉手機,刻意把自己藏進黑暗裡。這樣做的人越來越多,會場很快又變成了死寂。短短的十分鐘,他們經曆了無數次心情的大起大落,啜泣聲此起彼伏。
黑暗裡什麼也看不出來。一個個光屏就像窺探的一雙雙眼,或許哪一個背後就藏着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