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球抛過三回，脫離了太子的手，滾到遠處。

李溋雙手拍了拍，他很随意坐在台階上，看着跪在身前的人道：“多日不見，你從禦前調去了玄天寺，還是刑司？”

祝壽偷偷擡眼，見太子正看他，他隻覺頭頂發麻。本朝禦前太監見太子的次數，比皇帝見太子次數還多。在他的印象裡，這個人，短短九年，就從無人在意的棄子爬到權傾朝野的儲君。

太子回京，隻有玄天寺和刑司知道，他在審誰透露了自己的行蹤。

祝壽連忙回：“殿下，陛下和娘娘很挂念您。”

李溋笑了聲：“倒是難得。”

說完，沒有任何其他表示。祝壽等得冷汗直流，瞄了眼遠處，想着先為太子撿球讨好一番。膝蓋剛剛離開地面，就聽太子道：“讓你起身？”

祝壽撲通一聲跪回去，太子指着遠處：“去撿。”

不讓起身，又要撿球……

祝壽手腳并用，爬着将球撿起。再爬回去，雙手呈給太子。

李溋不接，待他舉了片刻，才接過藤球繼續抛玩。不過兩三回，又扔到遠處。如此反複多次，直到老太監爬得滿頭大汗，李溋才算玩夠。

他踩着藤球問：“好玩嗎？”

祝壽氣喘籲籲：“殿下喜歡……老奴繼續再陪您玩。”

李溋笑了聲，将球抛了出去，這回直接扔進了池塘。

祝壽心想，這是要自己跳河去撿？如今天氣愈發冷了……

太子不想讓人知道他回京，祝壽私自過來，犯了他的忌諱。早知道這位祖宗專權獨斷，陰晴不定。帝後都看他臉色，他又算什麼東西……

今日不脫層皮不能善了，冷就冷吧！他手腳并用，不敢讓李溋久等。

還沒爬到池塘，李溋幽幽道：“這球破了。”

祝壽連忙爬回去，叩首道：“老奴給您找新的？”

“不必。”李溋搖頭，他微微彎腰說：“用你的人頭如何？”

祝壽大驚，連連磕頭求饒，李溋制止道：“小聲點，祝公公惜命嗎。”

祝壽連連點頭，李溋笑道：“惜命，還不快滾！”

老太監連滾帶爬，快退出圓門時，李溋又将他召回來，他伏在太子腳邊，聽他緩緩道：“孤不召見，誰都不準到此地來。再有下回，你自己提頭來見，聽見沒有。”

祝壽本替皇後召太子回宮，如今哪還有二話，忙道：“是是是！老奴謹遵太子令！”

李溋道：“回去之後該怎麼說。”

祝壽：“老奴會回禀娘娘和……”

李溋打斷他的話：“該怎麼說就怎麼說，你那些廢話，還要講給孤聽一遍？”

趕走了祝壽，李溋心裡一陣煩躁，玄天司和刑司不會透露他的行蹤，他很清楚。自從夜宴勤王，皇後便神經緊繃，在仙京布下很多眼線。他勸慰皇後，皇後卻說，防止再有人要害他，既是為自己着想，李溋也不好說什麼。

隻是這眼線居然盯到自己身上。

和山月在一起，李溋騰不出手清理。再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師尊不喜歡他弄權太過。細作事小，惹師尊讨厭事大。

監視就監視吧，掀不起大風浪。

正欲起身，圓門外一人道：“宮奴有錯，殿下也不必那樣折辱人。”

是舒言揚，衆弟子中，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李溋身份的人。

“讓師尊知道……”

“跪下。”

舒言揚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李溋清清楚楚地說：“跪下。”

說完，見對方的手在袖中攥緊。李溋道：“你知道孤的身份，為何不跪？”

舒言揚道：“我與殿下同門，殿下是殿下，可也是我的師弟。”

李溋道：“師尊都說我有待考察，你倒是替師尊做上主了。我回師門，是你的師兄。不回師門，是你的太子。”

平日八面玲珑的舒言揚，此刻身體微微顫抖，脖頸上暴起青筋，呼吸都有些粗重。

他站着，李溋抱手坐在台階，在低位仰視他，卻覺得自己無端矮他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