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左右不過是小孩子間的打鬧,誰也沒多留意。
二樓的屋子裡,幾個穿短打衣裳的偷偷地笑。
“這姜家的兩個小子,啧,打的真是熱鬧,嘻,姜老爺子欠了人這麼多銀子,跑路還敢帶這麼多累贅。”
“這姜家也是越來越不行喽,我看也遲早有破敗的一天了。”
幾人湊在窗前,悄悄地往外看,細看之下他們手上都有厚繭,中間桌上還放着幾把鋼刀。
為首的那個瘦小身材,下巴上續着一小撮山羊胡子。
“頭兒?”
吳鈎緊皺眉頭。
那青袍的男子——青年與人同坐在篝火處說笑,他短發收拾的很利索,看模樣是實打實的小白臉,放在人群裡都紮眼的很。
吳鈎總覺得這人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一樣。
他若有所思,不免多看了兩眼,不想青年忽然偏過頭來,他下意識躲進角落——
——若不是中間的那層窗戶紙,怕是就被他發現了。
這怎麼可能呢,兩人相差這麼遠,周圍還嘈雜聲不斷。
“頭兒?”
吳鈎擺擺手,示意無事。
方才……應當是自己的錯覺。
……
第二日衆人出發。
天色漸漸陰沉,山崗上道路崎岖,盡是踩出來的小路。小道如羊腸,九曲十八彎。
馬車笨重,衆人走到那怪石嶙峋處,難免要步行過去,故行走的緩慢,走到了晌午,也沒離開這山崗。
衆人疲憊,其中镖頭裡有那年歲尚小的初次走镖,走到此時隻覺得又饑又渴又疲憊,已是走不動道了,葉九便讓他平坦時候坐上馬,與他牽着,他便連連道謝。
姜舟落在後面,他個子小,又寡言少語,少有人注意到他,那姜寶兒帶着小厮走在前頭,時不時的回頭不懷好意的看他一眼。葉九走在姜舟旁邊,盡他自個兒的職責提醒說:“道路難走,你看着點路。”
又走了片刻,那姜老爺子實在撐不住了,叫了停:“大當家的,歇歇腳吧,老夫實在憋得難受。”
“老爺子,你看這是個什麼地方?哪裡是能休息的好去處?”孫大當家的說。
隻是那老爺子既然說話,他底下的那些個媳婦仆從丫頭一個接一個的總要附和。
一個說:“這怎麼不是休息的地方。”
一個道:“走了這麼久是個人也都累了,俺們下人也就罷了,老爺少爺不歇一歇,如何往下走?”
那天色陰陰沉沉,似要下雨,他們一人一句,嗡嗡的響,孫大當家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的蹦。
他一個武蠻子,好話說不出,隻一雙眼珠子銅鈴似的瞪的老大,兇神惡煞的模樣,唬的那些個常年呆在深宅大院裡的丫鬟小厮,主子婆子不敢吱聲。他身邊的一個镖頭見勢不好,便出言安撫:“你們瞧這天色,若是一會兒下了雨,咱擱在半道上淋雨怎麼辦?再堅持一下,這前面有一破廟,到那裡便可暫且休息片刻。”
衆人聽了如此,便不說什麼了,姜老爺假模假樣的訓斥了下人一番,衆人才繼續前行。
先前勘探的走在最前方艱難的辨路,隊裡有那善爬樹的,時不時的爬到樹上辨識方向。
天上陰陰沉沉,不見有風,那烏雲裡時不時的閃着白光,頗有黑雲壓城,風雨欲來之勢。
衆人一塊石頭沉甸甸的擱在心口,生怕被雨澆了個當頭。行至一處,忽見前面一人高的石頭上有一大樹,是被雷電擊成兩半,隻餘下黑漆漆的燒焦後的樹幹。
葉九頓時心覺不妙。
那大當家的也注意到了,直命人加快速度,想趕在下雨之前出了這趟林子,隻是方到了一塊寬闊處,俨然看見面前擺着幾節斷木攔路。
……
趟子手喊着标号,合吾兩個字喊的抑揚迂回。
四面八方悉悉索索的,大當家的心知不妙已然下馬,對方頭領不見人影,他便沖着前方抱拳拱手,說了句當家的辛苦,我衆兄弟是三川镖局的镖師,此次行镖自青龍寨下經過,不得不叨擾貴寨。
這場面幾日前葉九也曾見過,那木頭斷面平整,是附近山匪常用來攔路的東西,隻是之前衆人剛出發沒幾日,那領頭的山匪應是相熟的,聽到合吾兩個字也回了一句,竟是客客氣氣的讓他們通過了。
隻是今日的不一樣。
桃花山下山匪多。
久久不見回應,孫大當家的眉頭皺的能夾死隻蒼蠅,葉九領到的任務就是護着兩位小少爺,便呆在後面的馬車旁,身邊镖頭已然拿好了武器。氣氛霎時變了,哪怕是車裡方才叽叽喳喳的姜寶兒也似是察覺了什麼,安靜如雞。
四周沉寂無風,陰沉沉的,不遠處有紛亂的腳步聲,馬車内有婦人啜泣,但聽見風中嗖的一聲,一支冷箭不知何處射出,啪的正射在第一輛馬車車梆上。
這箭仿佛一個開關,方才還是一番死水,恰此時如炸開了鍋,那叢林裡悉悉索索躲藏起來的小喽羅們忽地一股腦的全湧了出來,嘩啦啦開水下餃子似的。
“上啊!”
場面頓時混亂了起來。
雙方三三兩兩混在一起,霎時間起了一股邪風,吹的這地方塵埃四起。
馬匹陣陣嘶鳴,一時間刀光劍影,兵器劈裡啪啦碰作一團。那混在刀兵裡的分不清東南西北,那坐在馬車上的吓的直打哆嗦,又不知是哪些個家夥大喊大叫,霎時間耳邊噪雜聲連成一片。
姜老爺呆在馬車最裡面,此時看着馬車外拿着大刀砍人的動作流利,好似那砍瓜切菜,看的他膽戰心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聽得空中傳來一個聲音:“姜家小兒,快快下車受死!”登時吓的魂不附體。
大當家的一愣,忽見一人踩踏衆人的頭頂,直奔姜老爺馬車而來,車内老爺子當即一聲慘叫:“我命休矣!”
乃是膽戰心驚!
孫大當家的臉色鐵青,眉頭一皺,大喝一聲,五根鋼指啪的一巴掌把個小喽啰扇的鼻血橫流,東倒西歪,找不着北,翻手抽刀一個箭步将來人逼停了下來,随手回首一劈,直劈到那人下巴處才格擋下來。
這才看清那人兵器乃兩把鈎子,中用鎖鍊連接。
“你是什麼人?!”當家怒目圓瞪。
“嘿,你管我是什麼人?”來人續着一撮山羊胡,嬉皮笑臉,他将身子一偏撒開刀子,回頭又那麼一掏,這一掏可不得了,他那鈎子泛青,也不知抹了些什麼玩意兒在上頭,直逼的人後退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