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星輝癡愣地想着,渾然不覺房門被推開。
外界透出的光輝模糊了房間内被分隔開的明暗兩界,仇星輝坐在暗處的圓凳上,眼底無光。
“星輝。”仇風雪站在門外,逆着光。
仇星輝猛地擡頭,卻被門外透進來的光迷了雙眼,他忍不住探手遮掩。
“我們談談。”仇風雪蓄積了許多話想要和仇星輝說,他很好奇仇星輝如此厭煩淩淮安的根本原因,想知道對方内心的真正想法。
他看仇星輝眼底閃過一絲希冀,以為是對方願意對自己敞開心扉,可沒想到迎接他的卻是當頭一棒。
“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淩淮安?”
仇星輝面無表情說完,紅着眼眶深吸氣道:“他是什麼人你很清楚,不是嗎?”
“不。”仇風雪沒想過仇星輝會這樣想,扶額頭疼道:“星輝,如果你還在為昨晚的事介懷,那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
仇星輝冷笑,挑眉看仇風雪,譏嘲道:“哥哥,如果你不喜歡他,為什麼要親自讓膳房主廚給他做藥膳?”
“我受淩大人囑托,自然怠慢不得。”仇風雪關上房門,走到仇星輝面前坐下。
仇星輝不去看仇風雪,也不接話。
仇風雪見狀軟和了聲音,說道:“星輝,淩家少爺本就是仇府的貴客,雖說名義上是淩大人将他送進仇府來請我教導的,但應有的禮數定然是萬萬不可少的……”
“哥。”仇星輝打斷仇風雪的話,意義不明地問:“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原諒我嗎?”
就像當初那樣。
“……”仇風雪無法回答,隻能沉默。
他的确無條件溺愛過仇星輝,也對他犯下的過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屆時他自會處理。
可那都是沒有波及到自己利益的情況下。
倘若仇星輝真要拿淩淮安開刀,他到時也定然會義無反顧地阻攔。
淩家在京中的勢力絕對不容小觑,更何況淩淮安的父親淩子翁是太子黨羽最堅實的後盾,若是動了淩淮安,那便極有可能将仇風雪拖入水深火熱之中。
“哥哥,我累了。”仇星輝湊近了些,半趴在桌上,眼神像是有無形的鈎子似的,刻意牽引仇風雪的視線。
仇風雪不為所動,眼見話不投機半句多,也沒了要說下去的興緻,起身拂衣大步離開。
*
淩淮安在仇風雪書房内漫無目的地遊移。
今日他手頭的賬簿已然核對完畢,可仇風雪遲遲未歸,他心底倒不安地打起鼓來。
不為别的,就為了放在桌上那一小碟糖漬陳皮醬。
俗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淩淮安雖然沒下過幾次廚,但今日這碟糖漬陳皮,是在主廚悉心教導之下完成的集大成之作,再不濟也能讓仇風雪眼前一亮。
他之所以百般讨好仇風雪,也正是為自己日後處境考慮,昨夜書中未曾出現過的變故已讓他起了警惕心,他意識到原文中的劇情已無法完全依賴,這昭示他日後的路該如何走,全憑自己選擇。
保險起見,他必須要死死抓住仇風雪,才能為自己的以後謀一條路出來。
不然幫仇風雪沒幫到,自己反倒玩脫了,得不償失。
發愣期間,仇風雪面色不愉地踏進書房。
一抹淺淡的陳皮香氣鑽入鼻腔,他這才緩神擡頭,見淩淮安已經迎了上來,滿面喜色。
“淩少爺?”他疑惑出聲,卻被淩淮安牽住手腕往裡走。
越是深入書房,那股陳皮的香氣愈發濃重,他被淩淮安牽到書案前,這才看到香氣的來源。
那是一小碟糖漬陳皮,旁邊還放着一盤白花花冒熱氣的糕點。
淩淮安看仇風雪怔在原地,趕忙磕磕巴巴解釋道:“我……我聽主廚說仇大人喜甜,于是我就……閑着沒事……”他至今都還記得自己去找主廚時,對方那副不可置信又嫌惡的神情,費了好些口舌才說服主廚。
他越往後說越難為情,脖頸尴尬紅了一片。
看仇風雪半天沒反應,他心懸到極點,本以為是仇風雪不喜歡不知道如何開口回絕,可沒想到下一刻對方卻突然轉頭望向自己,眼中帶着翻湧的莫名情緒。
淩淮安看得木然,心髒卻不受控制地狂烈跳動起來。
他機械地梗着脖子将陳皮醬倒在糕點上。
橙黃如蜜的陳皮醬淋在白花花的芸豆糕上,晶瑩潤澤的光暈勾勒出桌上燭火的輪廓,順着堆疊的芸豆糕順流而下,陳皮的香氣徹底散發開來。
仇風雪愣愣地看着,恍如隔世。
不知是在多久之前,也有人為自己做過這道點心。
隻是記憶終究模糊,被蒙上了厚重且不可磨滅的猩紅陰翳,回憶中的熟悉面龐一個個都被抹去,最終凝成了他心底化不開的結。
而淩淮安好巧不巧,剛好觸碰到了他這個結。
仇風雪隐藏了眼中洶湧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後,他冁然而笑,似是谪仙莅臨,明亮了昏暗的房間。
“多謝淩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