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樣?”淩淮安急得如坐針氈,幹脆不落座,在冷寂的房間内來回打轉。
郎中半跪在地,替仇風雪把脈後将對方的手重新蓋進被褥,起身摸了兩把胡須平淡道:“仇大人并無大礙。”
“那就好……”聽到想要的結果後,淩淮安總算松口氣,但懸着的心還沒落下,便聽郎中再度開口:
“淩少爺,大人現在最缺的就是休息和靜養,您在此地,怕也不甚合适。”
淩淮安自然知道郎中這句話裡有趕人的意思,對自己的名聲也有清晰認知,雖然有諸多不舍,權益之下隻得跟同郎中出了仇風雪寝房。
院落裡始終都死氣沉沉的沒有半分生氣,偶爾掠過的幾隻寒鴉伫立院中枯梅枝頭,沒停留多久又再度離去,更添寂寥。
他忽地想起被自己遺落在别院門口那幾個圓潤可人的金桔,稀裡糊塗的邁開腿出了府門。
*
仇星輝沉着臉躲在廊柱後看淩淮安離開,四下确認無人後,鑽進了仇風雪的寝房。
他看仇風雪靜躺在床榻上。
光影中被照透的細小微塵浮動在空中,仇星輝踱步走去,緩緩坐在床沿,眼中滿是癡迷。
他雙手撫過仇風雪英挺的鼻梁,泛白的雙唇,順着光影勾勒而過,滿目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
“哥哥,我好想你。”仇星輝貪戀地躺在仇風雪心口,雙臂蜷在一起,語氣逐漸猙獰。
“可你為什麼……總是傷害我?”
“為什麼總是對我這麼冷漠?”
“我隻想讓你看着我。”
仇星輝愈發癡醉,鼻翼細微地聳動,仔細嗅着源于仇風雪身上的每一寸香氣,從袖口掏出寒光锃亮的匕首,眸光陰冷灰暗。
“你隻能永遠看我。”
……
散着寒氣的匕首落在仇風雪心口上,映射出仇星輝扭曲可怖的臉,他痛苦地嘶吼着,卻遲遲無法将匕首刺入。
仇風雪于仇星輝而言,是他的生長痛,是他久治不愈的烙痕,是他挑不盡的心間刺。
這份終将無法宣之于口的愛最終腐爛在仇府這方院落的寒冬裡,被永遠地遺落在記憶洪流。
仇星輝趴在仇風雪心口失聲痛哭,手裡仍然緊攥着匕首,完全無法下手。
“為何不刺?”仇風雪略顯疲倦的聲音傳進仇星輝的耳朵,削薄的雙唇莫名泛着點白。
仇星輝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制不住往下淌,彙集在被褥上凝成一灘打眼的水漬。
他驚惶地看向仇風雪的雙眼,依舊墨黑到讓人癡迷沉醉,如若再讓他選擇一次,他定然會俯下身去親吻那雙眼。
隻是如今愛也瘋長,恨也瘋長,最後兩兩難全。
仇星輝終究是把自己逼上了絕路,甚至連擁抱仇風雪的力氣都沒有,單是靜靜地看上一眼對方,就已經覺得靈魂被灼燙。
但那又何妨?
他從未恨過自己所做的決定,也從未恨過自己,他隻是恨淩淮安,恨仇風雪,就算是落得個身魂俱滅的下場,他也隻會厭惡自己未能将仇風雪拖入無間地獄。
仇星輝丢掉匕首,清脆的響聲打碎房内寂靜,他滿含厭惡地癡笑着,眼眶绯紅:“你算準了我舍不得殺你,也殺不了你。”
“我知道你恨我。”仇風雪瞥一眼掉落在地的匕首,心中也不是滋味:“但我未曾虧待過你。”
仇星輝蓦地怪笑出聲,附和道:“是,是了!你是未曾虧待過我!那淩淮安呢?你和他在書房卿卿我我之時,又何曾想過我?!”
“卿卿我我?”仇風雪擰眉起身,眼前突然一黑,他用手捏住太陽穴,緩了好些時候繼續道:“什麼時候?”
“你們自己清楚。”仇星輝表情倏地冷下去,擡眸嗤笑,眉眼裡滿是譏嘲:“哥哥,你别因為巴結一個淩家少爺,就忘記自己的初衷了。想想你那些親人,可千萬别讓他們枉死……”
“住嘴!”仇風雪像是被點燃引線的火藥,轟然炸開,一掌把仇星輝扇落在地,胸腔劇烈起伏:“誰讓你提他們的!”
仇星輝低笑着捂臉起身,全然沒有不悅,反而十分興奮地看向仇風雪,繼續惡毒的攻擊,勢必兩敗俱傷:“你忘了嗎?沒關系,他們是怎麼死的,我都記着!我就是想提醒哥哥你,别因小失大啊。”
昔日種種全部落在仇風雪腦海中,他痛苦地捂住心口躬下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緻命的窒息感包裹住他。
那年冬日,也是這般寒冷。
滿院的血海,屍體,還有被踩得稀碎的糖葫蘆。
“都想起來了?看來哥哥沒忘啊,原來一直都記得!”仇星輝舒坦地欣賞仇風雪精彩的表情,咧嘴詭笑道:“我明日就要被你送去邊境,臨走之前看你這副模樣,也算是了卻一樁遺憾了。”
“滾出去!”仇風雪暴怒,額上青筋浮起,猛揮袖袍,趴伏在床上無力地喘息,眼前白一陣黑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