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淮安握住信件的手止不住顫抖,脖子也像梗住一般動彈不得,他艱難地平複呼吸,喉嚨裡滾出兩個用盡全力說出口的字:
“我敢。”
他一開始做出的承諾,所期許的仇風雪該有的未來,他都不能食言,也不想食言。
“很好。”淩子翁閉眼,鼻頭發酸:“這封密件上的半個字你都不許說出去,爛在肚子裡,直到你死的那一天,亦或大昇熬過漫漫長夜的那一天,才能将所有宣之于口。”
“我明白。”淩淮安心中掀起一場海嘯。
淩子翁知他心亂如麻,但這隻是第一步,日後的路還遠遠不止這些苦痛,他能做的隻有讓淩淮安稍微好過些:“待你日後去了那個地方,能不能活,能不能見到他,能不能得到他的信任,全看你的機緣。”
“我明白。”淩淮安攥緊拳頭,眼眶發紅。
*
第二日,仇風雪再次穿上那身墨黑軟緞華服,身披玄黑大氅上馬車入宮。
路上影枭問他,為何總是在遇上大風波時穿這件軟緞華服,也不見得仇風雪換其他新型樣式。
仇風雪凝向窗外飛揚白雪,圓亮的黑眸中聚滿凝重,半晌,他呼出一口熱氣,看着它散向空中,淡淡道:
“影枭,這是我的壽衣。”
……
仇風雪應邀,提前進了宮中見樊音。
她坐在蒲團上,換了身上好的粉黛衣物,面如土色眼神暗淡無光,隻有唇上抹了點斑駁的口脂,像是被人強行加上唇紅的陶土娃娃。
那抹紅分外突兀。
仇風雪看她的第一眼就頓感不妙,拂衣上前還未把話說出口,就被樊音搶了話。
“你就是那位大人吧。”樊音擡眼瞧他,無光的眼眸泛起點漣漪,唇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苦澀至極:“我知道你的,你是那位名揚天下的仇大人,還當真是比畫還好看。”
“樊姑娘,我是來……”仇風雪話還未說完,便又被樊音強行打斷:“阿姊和囡囡死了,就在昨晚。”
仇風雪和影枭同時怔在原地。
這不符合常理。
季骁若想掌控樊音,便絕不會讓她的親人在宮宴之前死去。
除非是另外一種可能。
仇風雪拿出手帕放到樊音手上,小心猜測道:“你的姐妹們,可是被凍死的?”
樊音聞言臉色驚變,目光陡然變得不可置信,她抓住仇風雪衣擺,撕心裂肺的情緒到嘴都隻能壓抑住,化為無窮盡的憤怒:“她們是凍死的!可罪魁禍首是季骁!”
“他把阿姊和囡囡關在枯井裡,都不肯給她們個看得過去的房間!難怪我說想見她們,季骁不肯,還騙我說她們都好好的……”
“若不是我夜半瞧見暗衛偷偷找草席把她們從後院擡出去,從暗衛口中聽說季骁把她們關在枯井裡,我可能被賣了都還在幫忙算賬。”
樊音眼淚奪眶而出,暈染了臉上的妝容,明明已經瀕臨極限歇斯底裡,卻礙于環境限制,無法安心。
影枭聽得急火攻心,呸兩聲後怒斥道:“這殺千刀的季骁,可真該死!”
“别沖動。”仇風雪穩住兩人情緒,用手帕細心揩去樊音臉上的淚痕,柔聲笑道:“我明白這種痛苦。很久以前,我也有阿姊和囡囡,如果她們沒死,估計囡囡現在也和你這般大小。”
樊音淚眼朦胧地看着仇風雪如畫般的深邃眼眸,愣愣道:“您也有阿姊和囡囡嗎?”
仇風雪隻是笑,卻不再答。
樊音整理完畢情緒,神色再度冷下去:“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隻想讓老天看看季骁犯下的惡行,就算是死,也值了。”
“你想讓他怎麼死。”仇風雪表情驟然冰冷,說出樊音心中掩藏得最深的渴望。
樊音無神地看向仇風雪,癡癡苦笑道:“我要親眼看到他的人頭落地,肉被一刀刀剔下丢進雪地裡,方解心頭恨。”
她已是無望之人,惟願季骁一死。
仇風雪指腹擦去樊音臉頰最後一抹淚痕,嘴裡吐出的是如寒冰般的言語: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