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不言,眉頭緊皺雙唇泛白,遲遲不作回答。
“既然仇大人不肯承認,那季某也隻好拿出人證來對峙了!”眼瞅時機上好,季骁抓住機會上前道:“禀陛下,微臣前些日子在城外接濟過一個流民,正是來自受災最嚴重,民亂規模最大的崇州!”
“什麼?!”齊淵雙拳一刹握緊,面色嚴峻。
季骁不理會,繼續自顧自道:“我從這流民口中聽說,崇州地方官期間上報無數次給皇城戶部,請求撥款救災都無音訊,害得整個崇州城百姓死在了冬雪夜,屍橫遍野一片狼藉!今日微臣恰巧将此人帶來宮中,為的就是這一刻呈堂證供!”
“傳上來!”皇帝怒火中燒,憤懑怒看一臉雲淡風輕的仇風雪,猛咳兩聲,渾身發顫。
季骁領命,立刻讓提前候着的人将樊音帶了上來。
樊音冷着張臉走進大殿中央,她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富麗堂皇的宮殿,腳下是被擦得锃亮的上等地磚,天花闆上繁複巨大的藻井幾乎要迷亂她的雙眼,酒菜的模樣是她這輩子都沒見到過的形狀,就連每個人身上的衣服都是雲錦軟緞。
無一不透着富貴的氣息。
她想起季骁曾經對自己的承諾,說是一旦事成,她和姐妹們也可以住上這麼好看的房子,享一輩子清福。
可如今看來,這話就和宮中之人說他們省吃儉用勤儉度日般好笑,正如他們平頭百姓住草屋,而王權富貴住琉璃似的,一個地一個天。
什麼享清福,什麼省吃儉用,都他娘的是放狗屁。
樊音幾乎憤恨地跪在地上磕了頭,額頭把地磚磕得嘩嘩響,她甚至可以在地磚上看到自己的模樣。
像銅鏡似的,油光锃亮。
可她卻總能嗅到地面上有一股淺淡的血腥氣,是酒香和飯菜香無法掩蓋的。
她把頭埋得極低,幾乎要貼在地面上。
“民女樊音,見過陛下。”
樊音細嗅着地面傳來的血腥氣,片刻後慢慢咧嘴失笑,指不定這地闆裡,有她兩個姊妹的血摻和着。
“免禮吧。”皇帝不想多做這些禮數,直接步入正題:“傳喚你來,你也應當知道是要幹什麼吧。”
“回陛下,民女自是知曉。”
“那你可知,若是所言有半分虛假,犯了欺君之罪的後果?”
樊音絲毫不懼,揚頭看向皇帝,紅着眼堅韌道:“民女接下來所言,字句屬實,不得有半分虛假。”
季骁洋洋自得地看向仇風雪,眼神打趣,懶洋洋道:“既如此,也就不必耽誤時間了。樊音,直接說吧。”
樊音聞言,開口道:“雪災開始後,崇州的地方官的确多次傳書給戶部的仇大人,都無回應。”
此話一出,場上局勢瞬變,不單是季骁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就連齊長卿平日苦白病态的臉上,都有了笑意。
唯有仇風雪站在原地巍然不動,雙手隐匿在袖袍中,握得死緊。
“但是,”樊音話鋒一轉,冷然看向季骁,擡手指認道:“造就這一切的,全是季骁。”
“是他截胡了傳往戶部的消息,強制抓走了民女和民女的姊妹,用民女姊妹性命為要挾,讓民女助纣為虐,誣陷仇大人!”
“你瘋了!”季骁臉上笑容瞬間消失,心虛地看一眼面色驚變的皇帝,怒斥道:“你那兩個姊妹明明在我府上好吃好喝的住着!”
樊音面對季骁的欺瞞絲毫不惱,眼神暗沉得像一堆燃盡的柴堆,一片寂然:“她們都死了,被你丢在枯井裡凍死的,死的時候身上隻裹一層爛草席便丢去亂葬崗随意埋了。”
她眼角溢出淚水,揩幹後強忍鼻音繼續道:“你錦衣玉食富貴半生,她們死了卻連一口棺材都得不到……還是說,她們的棺材錢,季大人拿來給我置辦了這件所謂的新衣!?”
所謂粉黛新衣,在樊音眼中看,無非是插在她心上的一把刀,一根刺。
這分明不是新衣,而是悼念她姊妹的大功之衣。
“血口噴人!”季骁被揭穿後面上挂不住,看皇帝臉色愈發難堪,心中更是又驚又怕,趕忙找補道:“區區賤民,定是受人所蠱惑,才敢如此大膽犯下欺君之罪!還請陛下相信微臣,微臣……”
“你拿什麼證據來讓人信服?”
殿外逆光走來一抹高挑人影,發冠高束,發帶飛揚,一身勁衣短袍,幹練的少年氣撲面而來,清朗聲音響徹大殿。
仇風雪聞聲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