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風雪讓影枭迅速收拾完堂内靈牌,拂落衣擺上沾染的青灰,剛想讓淩淮安去後堂躲上一躲,轉眼時對方已經不見蹤影。
他暗自松一口氣,最後整理一番衣襟,去往府門迎接。
齊淵很少命人來仇風雪府上議事,并且還派的是近衛來與仇風雪碰頭,情況緊急,極有可能是宮裡出了大事。
仇風雪近日要務纏身未能分身去刺探宮中情報,本以為才過兩日,宮裡應當不會掀起驚濤駭浪,但事實上是他失算了。
齊淵近衛來得匆忙,帶了太子為悼念仇府挂白而賞賜的銀兩和諸多寶物,讓人擡進去放到院中後直奔仇風雪。
“仇大人。”
仇風雪上前去迎接,直接問道:“可是太子召我入宮?”
一般齊淵近衛私下出宮尋人,通常都是要請被尋之人進宮商談,若無大事,近衛絕無可能出宮親自示人。
“是。”近衛潦草掃一眼仇府,壓低聲音道:“仇大人,宮中生變,殿下正在東宮等候,還望您挪步前去。”
仇風雪最後回望身後主堂,随即轉身褪去身上麻衣,讓影枭拿去放好,随近衛步履匆忙出了仇府。
等人群散去,淩淮安才從角落出來,神色凝重。
影枭正幫仇風雪放完衣服,以為方才近衛來時淩淮安就找個地兒翻牆離開,沒想到竟一直藏在主堂堆在牆角的布簾裡偷聽。
他見到淩淮安就沒什麼好脾氣,無奈對方是惹不起的主,更何況自家主上還很是欣賞淩淮安,影枭隻能愛屋及烏,撐起笑臉走向淩淮安:“淩少爺怎麼還沒回去?”
淩淮安有些凝重地瞥向緊閉的大門,拉低鬥篷帽檐,沉聲道:“宮裡生變,恐怕隻是開始。”
他這席話乍一聽神叨叨的,影枭也沒明白其中之意,耳朵微動,湊攏了些淩淮安,做出疑惑的模樣。
淩淮安見狀往後退步。
影枭像是聽見了從寬大鬥篷中發出的一聲極輕歎息,他感到自尊心有些受挫,卻無可奈何。
這啞謎打的,任是天王老子來都猜不到淩淮安到底想說什麼!
“讓仇風雪小心太子。”
淩淮安換了簡單的方式丢下這句話,指腹重重撚過藏在寬大鬥篷内的佩劍,飛身上檐,悄聲離開仇府。
獨影枭一人被丢在偌大的院落中,手裡抓着一打新開的紙錢,身披霜白麻衣,冷風呼嘯而過,刺得他四肢發冷。
他将淩淮安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放在嘴裡反複咀嚼好幾遍,确定自己沒聽錯後像拍破機器似的拍了後腦,露出腦髓都被燒幹的神色,用十分誇張的語調道:
“所以,為什麼要小心太子?”
那可是仇風雪侍奉了多年的主子!是仇風雪的救命恩人!更是未來大昇的明君!
影枭記下淩淮安這句看上去像喝醉後才說得出的瘋話,權當聽笑話似的嗤笑一聲,籲氣繼續跪在堂前把靈牌依次擺好,繼續燒紙。
*
東宮今日失了平日煮茶的香氣,白雪蓋金瓦,給素來本就寂靜的宮宇平添幾分凄清寂寥。
整個東宮都像沉睡于白雪之中。
齊淵半蜷在軟榻上,太陽穴突突地跳,勾得本就翻覆的心情更加郁悶,他已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焦慮的感覺。
除了多年之前。
近侍推開殿門躬身進入,撥開珠簾後瞧望一眼側卧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的齊淵,垂頭道:“殿下,仇大人已達東宮。”
齊淵放在膝上無節奏敲打衣料的手驟然停止,他掀起眼簾重新端坐,理好有些淩亂的衣襟後讓近侍去接仇風雪進門。
仇風雪許久未踏入太子私寝,他跨入門檻,細想起上次來太子寝殿,還是他剛進入戶部做事的那段時間,當時他還沒當上戶部尚書,來太子寝殿也多是閑叙。
他想起那時齊淵總是向他悄摸抱怨課業繁多,國務繁重,齊長卿今日又是如何得到皇帝的恩寵。
時過境遷,齊淵已然不似當時弱冠之年尚有青澀未褪,他也再回不去當年的舊日時光。
仇風雪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踏入這個熟悉又陌生的門檻。
屋内暖熱,循着記憶撥開珠簾,轉過屏風,仇風雪見到了坐在軟墊上神色算不上很好的齊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