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感不妙,因為在記憶中,齊淵很少露出現在這種肅穆的表情,這加深了仇風雪心中本就未曾消解的忐忑不安。
“你來了。”
齊淵還是一貫的溫潤,含笑看向仇風雪,順手去拿茶杯倒茶,倏地發現他今日根本無心此事,茶壺裡的茶水都是昨日涼透了的。
他有些尴尬地皺眉,颔首失笑道:“抱歉,我忘記了。”
仇風雪并不在意這些形式,他隻關心齊淵到底會因為什麼事而變得這麼心不在焉,滿面為難:“殿下請臣來,所謂何事?”
齊淵放下拿茶盞的手,猶豫一瞬後還是将手攏進袍袖中,眸光凜冽瞬間凜冽,嚴肅道:“父皇又病倒了,來勢洶洶卧床不起,太醫院束手無策。”
“什麼!?”仇風雪聽到這句話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分明前幾日宴會時皇帝都還能上朝走動,短短兩日時間就卧床不起,實在讓人無法相信,瞠目結舌。
“你也覺得很蹊跷,是不是?”齊淵眉頭緊擰,嘴角沒有半分笑意,跟着面色一起垮下去,愁容滿面:“太醫們本以為是父皇宴會上急火攻心導緻舊疾複發,可仔細把脈卻發現事情不止如此。”
齊淵扶額,阖眼道:“他們都說父皇五髒六腑俱已衰竭,病入膏肓,沒幾日可活了。”
“我曾記得在小年那兩日,宮中還傳來消息說陛下身體有了好轉,這才不過幾日時間便病入膏肓,是否有些太過牽強?”仇風雪斂眸細思,越想越是不對勁:“殿下,您召臣入宮,定是對此事有了猜測。”
齊淵知道瞞不過仇風雪,于是點頭道:“是。我已查明是齊長卿在背後作梗下毒,但毫無證據。”
仇風雪眸色漸冷,指腹輕敲紅木小桌,而後長眉微挑,擡眸看向齊淵,面色如霜:“殿下,事已至此,我們要在意的已不是證據了。”
“為何?”齊淵不解。
仇風雪繼續道:“殿下試想陛下中毒,深入肺腑,太醫院替陛下診治之人不可能查不出來。”
要想做到這種地步,齊長卿定然早已和皇帝禦前用醫暗通款曲,暗處彙集諸多勢力以備後續之用。
現在皇帝的生死已然無人在意,就算其手中還尚有勢力,無非是在他死後和兩方勢力做最後的垂死鬥争,甚至極有可能歸順。
而這歸順條件無非是看哪方勢力更為強大罷了。
天下将散,朝廷動亂勢力三分,皇帝已成空殼大勢已去,就算全力救活也無濟于事。
就算救活了,也無非再多苟延殘喘幾日,而就算齊長卿不動手,也會有其他人來動手堵上皇帝的嘴。
且齊淵這時幫忙,一旦皇帝命歸西天,反倒有可能落得個衆矢之的,無法抽身。
眼下隻有把多方勢力收入囊中,才是最好的出路。
若是要像以往依附于皇帝,在仇風雪眼裡已然行不通。
“風雪,你可想過遺诏?”
齊淵很清楚暗中有多少雙眼睛盼着皇帝去死,盼着他去死,甚至盼着齊長卿去死,亦或兩方勢力起兵叛亂。
可一紙遺诏終究是最有力之物,就算他日後得天下,若遺诏上傳位之名并不是他,難免讓人诟病。
仇風雪心一狠,沉聲道:“殿下,若明君登臨治理天下使其安定,一紙遺诏诟病又有何妨!若遺诏傳位昏庸,這天下還是要亡!”
齊淵臉色沉下去,聲音也像是蓋了層極厚的烏雲,沉悶到極點:“難道這天下,真的要靠兵戎相見,才能争得一席之地嗎?”
仇風雪斜眼看向自己冷得發紅的手,眸中散着淡淡的冷光,緩緩凝向齊淵,冷淡提醒道:
“殿下仁德臣自是清楚,但您背後走過的血路,刀刃上染過的鮮血,就已經證明了一點——”
“這城池若無戰火相争,便無法拓寬疆土;這天下若無烽煙燃燒,便無王朝一席之地!”
“殿下,您若從未身居高位,從沒雙手染血,自然可以不靠兵戎相見争一席之地,自然可以心不狠不去争!”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您不坐此位,自有他人來坐!”
仇風雪知曉齊淵一向溫潤,不喜戰争,他和齊淵交心多年,心中自然酸楚,為齊淵感到難過。
可事已至此,一山不容二虎,兩人争鬥多年,甚至鬥到明面上和皇帝和樂融融,私下反目暗中較量的地步。
仇風雪就算再想幫齊淵脫離苦海,也無計可施。
眼下隻有成王敗寇才可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