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風雪腦海裡盤旋着疑惑,對昨夜淩子翁所說的話耿耿于懷。
他成日心不在焉,午飯時筷箸在飯碗裡來來回回不知多少遍,雪白的米飯被戳了好幾個筷洞,仇風雪全然未發覺,自顧自出神到九霄雲外。
恰巧影枭從外邊帶消息回來,風塵仆仆地進入内院,準備交代完事情就去膳房好好吃飯,剛踏進内院就看坐在圓凳上無心用飯的仇風雪,和昨夜如出一轍。
隻是今天他是在出神的過程中把飯戳刺得面目全非。
影枭不敢多話,輕手輕腳走到仇風雪身畔,示意性極強地尬咳兩聲,先把仇風雪飛到九霄雲外的遊魂召回,再奉上從宮裡送出來的請帖。
“主子,這是二殿下近衛讓我帶來給您的。”
“二殿下?”仇風雪神魂歸位,拿過請帖翻開細看,剛放松不久的表情又慢慢凝重起來:“去宮裡品茗……”
影枭一聽去宮裡就知道沒好事,更何況還是齊長卿派人來送請帖邀仇風雪前去,肯定更沒什麼好事!
“主子,去嗎?”影枭替仇風雪憂心,心知肚明這齊長卿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的料。
表面說是品茗,不知仇風雪去了是品茗還是拼命。
仇風雪合上請帖,指節頓在綢緞桌布上敲打幾下,眼神凝向靜躺在一旁的請帖,半天才捧起飯碗,順帶說道:“此番,也算願者上鈎了。”
*
素日藥味彌漫的殿内難得散開茶香飄搖在外,殿外積雪被打掃幹淨,蕭瑟模樣褪去了七七八八。
仇風雪并未帶上影枭隻身前去,剛踏過大殿門檻,屋内便傳出一陣細微的笑聲,冷不防地鑽入仇風雪耳中,讓人倒起一身雞皮疙瘩。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齊長卿的聲音比起前幾日貌似硬朗了不少,常年因生病服藥而蒼白枯瘦的身體也有了血色和肉感,不似以往像搖搖欲墜的白骨。
他本就生得妖冶,長相是出衆抓眼的,是讓人看了抓心撓肝的俊美,若以前是因為太瘦而未能将這種美感體現出來,那現在有血肉加持後,就給齊長卿身上多添了一分莫可名狀的氣質。
仇風雪透過玉簾和齊長卿相望,琢磨半晌才得出那股氣質的名字,原是叫——邪性。
他總覺着這次品茗不會順利。
“殿下盛情邀請,在下沒有不來的理。”仇風雪探手撥開玉簾,深鞠一躬,眉目淡淡,素衣勝雪。
齊長卿又咯咯笑起來,眼波輪轉,擡起纖瘦的手指撥弄衣衫上的珠玉,漫不經心又别有深意道:“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
仇風雪隐約覺出齊長卿是話中有話,但對方并未明說,他也不好直接戳穿,于是順着話往下說道:“不知殿下是指在下哪方面沒變?”
齊長卿聽了卻不再回答,換了個姿勢半卧在軟榻上,細嗅屋内香爐軟香,眼尾染上一絲薄紅:“有時我真羨慕你,歲月不會在你身上留下痕迹,這麼久過去你還是如少年人般;殘忍不會在你身上留下劃痕,這麼多年你還是毫發無傷——”
“真是叫我……好生妒忌。”
他話尾打了個彎兒,鈎子似地鈎住仇風雪,語氣辛辣撩撥:“我每每看着自己這副病體,都很想從你這裡讨個公道問個明白,為何上天要待你如此不同?”
“天責始終未曾降臨在你身上,我都快等得沒耐心了。”
仇風雪不明所以,聽不懂齊長卿話中之意,隻覺身上逐漸有了燥熱之感,火燎火燒地燃透大半片身子,叫人意亂。
他揉了揉眉心,強行定身喝下微涼的茶水,冷聲道:“所以殿下,到底想說什麼?”
齊長卿不知何時已下了軟榻,長袍披散,墨發如瀑般掃過仇風雪的肩頸,雙指鈎住仇風雪下巴,附身擦過仇風雪臉側,卻隻是撿起掉落在地的半塊絲帕,聲音紗似地蒙在仇風雪耳畔,忽遠忽近:
“你可知我大費苦心把你招來宮裡是為何?”
仇風雪喘氣搖頭,冷硬答道:“回殿下的話,在下不知。”
“為何不自稱為‘臣’?”齊長卿有些惱怒,單手抽走落在仇風雪心口的軟緞袍袖,兩片潤澤的薄唇吐出的是最陰寒的字:
“我懂了,你之所以不自稱為‘臣’,是因為你根本不是我的卿,而是太子的卿?”
仇風雪緊抿雙唇,眼前越來越恍惚,意識也愈發低迷,唯有強行穩住的呼吸還沒完全淩亂,他反應過來,自己是遭了齊長卿的道。
他盡量放緩呼吸不吸入過多香氣,閉眼不語。
齊長卿看他不言,有些乏味,嗤笑着嘲道:“都這個份兒上了,你還裝什麼柳下惠?難不成心裡隻想着齊淵,為他生死,肝腦塗地?”
他猛地笑起來,猖狂又帶着憐憫,不是自憐,而是憐惜仇風雪。
“是,又如何?”仇風雪忍不住反駁,牙關緊咬,身上那把火越燒越旺,怎麼滅都滅不掉,愈演愈烈。
無休止的煩躁伴随着狂熱的情/潮席卷而來,牽動着仇風雪的每一根神經。
“仇風雪,你看看你。”
齊長卿鳳目含情秋波輪轉,媚骨天成,眼尾抹了嫣紅的脂膏,黛眉丹唇,身段比自幼學舞的女子還要柔軟,墨黑的發絲像是上了香澤般沁人心脾,手指纖長,無休止地撥弄仇風雪緊斂的衣襟。
仇風雪雙頰被齊長卿強行掐住,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手指力道卻大得驚人,帶着不容拒絕的氣勢将他的頭強行轉到銅鏡前,逼迫他看向鏡中的齊長卿和自己。
他這才發現,原來齊長卿專門搽了粉,抹了唇。
難怪如此妖冶醉人。
他阖眸,眼不見心為淨,繼續當柳下惠坐懷不亂,聲音依舊冷淡漠然,和齊長卿氣勢相撞:“我本以為二殿下會和太子殿下一樣,雖互為對立方,卻德賢兼備。”
“未曾想,二殿下也是如季骁那般無能無恥之人,心底想的居然是這些龌龊勾當。”
他說得咬牙切齒,無盡怒意都化為恨迸發而出,換到齊長卿這裡卻完全沒了攻擊力,似貓撓似的酸癢。
仇風雪不去看銅鏡裡映着的兩人,也不去感受齊長卿幾乎算得上在和自己交纏的身體,他在來時路上就想過自己回不去,可沒想到會是這幅光景。
但無論如何,他也不能為了活命而貢獻身體,也不想受迷香所控,亂了心智半晌貪歡。
他甯可用言語激怒齊長卿,給自己一個痛快的了斷。
“哦?”齊長卿卻并沒有如仇風雪的意,聽了這句話後反而更興奮起來,眼光變得激動:“原來你現在才懂我的心思嗎?”
齊長卿對仇風雪的觊觎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早在許久前他便想找個理由将仇風雪拐進宮中,好生“教養”一番,無奈身子久病不愈,身上事務繁多,還有季骁和齊淵日日阻撓。
始終不得他意。
如今他身體得治,要務暫且處理完畢,也沒季骁阻撓,甚至連齊淵今日也沒了動靜,心心念念的美人在懷,讓他怎能善罷甘休?
仇風雪纖長的脖頸被齊長卿微涼的雙手撫上,緊閉的衣襟逐漸因為熱烈的撩撥而敞開,露出小塊精瘦卻結實的身軀,他忍無可忍火冒三丈,強分出氣力死握住齊長卿的手腕,借力将其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