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咚”一聲巨響!齊長卿倒在地上摔個七葷八素,頭腦發暈地爬起身,唇角卻傳出一陣刺痛,溫熱潮濕的水液帶着腥甜混入口中,他睨一眼銅鏡,這才發現自己原是磕破了下唇。
仇風雪迅速攏好衣物撐着桌面起身,拂亂了桌上的茶水,傾灑滿地,眼中血絲密布,胸口大起大落,腳步虛晃:“二殿下自重!”
他幾乎是要暈死在這香氣四溢的房中,腦裡全是淩淮安的各種笑顔蕩來蕩去,眼前一片模糊,看齊長卿的臉也越來越恍惚,迷離之中像是換作淩淮安在靠近他,将他攏進懷中。
可卻不是他所熟悉的屬于淩淮安的溫暖味道。
而是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氣,幾乎讓他作嘔!
仇風雪慌神,手上拳頭沒輕沒重地拍打,各種武學路數都朝對方使個幹淨,可對方就像沙包似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死死禁锢住他的身軀,逼迫他吸入更多的迷香!
“你以為齊淵是什麼爛好人嗎!仇風雪你清醒點!”
齊長卿死拽住仇風雪的衣擺,雙臂順帶禁锢住仇風雪腰肢,貪婪嗅着對方頸間香氣,瘋魔般狂笑不止:“他要是什麼爛好人,根本不可能坐上太子之位!”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仇風雪猛踹齊長卿膝蓋,一聲清脆的裂響稍微拉回了他的些許理智,他依舊怒火中燒,借着齊長卿吃痛趕忙抽離對方懷抱,再次理好衣襟怒斥齊長卿!
齊長卿跪倒在地,額上疼出了冷汗,捂着膝蓋還是癡狂地笑着,就算青筋暴起也依舊笑靥如花,眼尾那抹绯紅愈發妖冶:
“那如果我說,我知道你的身世呢?宣家嫡公子!”
一語既出,針鋒相對的戰局瞬間扭轉。
仇風雪的世界像是被外來者陡然傾覆,垮塌後又再次重組,他愣神好幾秒才回神,先是神經質地動了動僵直的脖頸,然後才是僵硬的手和四肢。
“……你說什麼?”仇風雪脖頸止不住地顫,瞳孔都在震動,面部肌肉牽動着嘴角一同發抖,靈魂就像被封住似的,成了無神的軀殼。
齊長卿看他這副模樣,笑意更濃,眼光明滅:“我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當年滅你滿門的兇手!”
“……什麼?”仇風雪又抽搐幾下,像是已經猜到齊長卿接下來會說什麼,他的心陷入無休止的恐慌,像是一個人被丢在黑夜裡,眼前是無止境的暗。
而在他身旁,是無數雙隐藏在迷霧裡的眼。
齊長卿艱難起身,被打折的腿翹着,唇上口脂也被抹亂,屋内迷香都未能緩解他身上疼痛,讓藥醒了大半:“從你入京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花了諸多心思才知曉你的過去,都是為了得到你!”齊長卿抓起茶水猛灌幾口,喘過氣後繼續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滅你滿門的罪魁禍首是誰嗎?是不是有很多懷疑對象?”
“比如我,皇帝,朝中達官權貴?”
齊長卿很欣賞仇風雪現在被恐懼覆蓋的雙眼,瞳孔幾乎快要散開,本就白皙的臉此刻更是褪去全部血色,像一件剛被制作出來的白瓷。
就算是在這種狼狽的場面,仇風雪依舊美到讓他肝膽發顫。
“但你都錯了!”
齊長卿咧開帶血的牙,幸災樂禍地攤開手,聳肩開玩笑似地大聲怒吼道:“罪魁禍首!就是那個你肝腦塗地了數年,到今日都還死也不願相信是兇手的爛好人——齊淵!!”
“驚不驚喜!?”齊長卿怪異笑着,面目猙獰到可怖,像是從陰間走出的厲鬼。
“不……都是假的!你告訴我都是假的!!”仇風雪面具被齊長卿徹底撕碎之後,露出最深層的傷痕累累的血肉,凄涼又可悲,歇斯底裡:“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他胃裡像是反上來一股酸水,作嘔感淹沒他的感官,他跑向門外跌坐在地,張開嘴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氣,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可身體就是不自主地反胃,像是有什麼惡心的東西強行塞入他體内一般,連胃都在拼命顫栗!
仇風雪止不住地幹嘔幹咳,眼淚順着眼眶流出,眼白的血絲幾乎要爆出眼珠,他失神地念叨着聽不清的話,十指在地上留下了極長的血印!
“……這不是真的!”
仇風雪想為之找個合理的理由,可大腦卻混亂到無法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為之辯駁。
“是不是還不肯信?”
齊長卿一瘸一拐緊随其後,緩慢半跪在地,抓起仇風雪後腦青絲,強迫他去看自己手上拿着的泛黃诏書,上面正是東宮太子專用的召令,落款是一枚蛇形紅章!
藏匿于深處的記憶開始複蘇,之前射出的羽箭此刻全化作回旋镖刺上仇風雪心頭,千斤巨石壓在他心口,讓他完全無法呼吸。
“怎麼樣!是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那我就讓你看看齊淵的真面目!”齊長卿幸災樂禍地笑着,看仇風雪這副瘋魔模樣,心中快意湧上,倒是解氣了許多:
“放心,我永遠不會告訴他你的身份,我很期待他被你親手殺掉的那天才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得不到你,齊淵也别想得到!”
“我告訴你!你侍奉的所謂明君,是教唆皇帝滅你滿門的罪魁禍首!知道原因嗎?”
“你父親宣連溪在朝會上說他品行不似太子之風,他怕威脅到自己位置,就殺了你全家!”
“一百五十八号人!我幫你記得清清楚楚,全部死亡!唯有你這個幸存者,現在還在皇城裡好好活着,把你的滅族仇人當作明君侍奉!”
“仇風雪,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來我的身邊,我會幫你報仇!我們一起把齊淵碎屍萬段,如何?”
齊長卿喘着粗氣松開仇風雪的墨發,膝蓋生疼,幾乎要逼出他的眼淚,可眼下仇風雪已經替他流了淚,他也就沒必要再多掉那兩滴毫無意義的鹹澀淚水。
說出一切真相的快感埋沒齊長卿,甚至比迷香的效用還要強上數十倍。
“這不是真的。”仇風雪想往前爬,腦中早已空白,不知思考是何物。
他胃裡翻湧,如驚濤駭浪卷至心口,身上骸骨就像被抽走似的使不上勁,隻留下他這副軟塌塌的皮囊,風一刮過都會把他吹散。
恨嗎?好像也是恨的,痛嗎?好像也是痛的,怕嗎?怎麼會不怕?
可更多的到底是什麼?
仇風雪吃力地用雙手拖着全身爬出殿外,苦到極緻的淚水斷閥似地往外流,滴落在地,和指尖血交融彙合,在地上拉出一道可怖的血印。
他爬到大雪地裡,雪的冰冷凍住指腹間傷口的刺痛,冰霜的冷漠讓他稍微恢複了些許清明。
仇風雪頓在大雪天裡,抛開一切痛苦愛恨,去仔細品味方才知曉真相的那一刻,心裡湧出的滋味。
半晌,他雙手像是恢複了些許氣力,能支撐着身體勉強立起來,衣衫滿是污痕。
他花了不知多久的時間從雪地裡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揚頭望向青灰的天空,冰冷的雪落入他眸中,他卻感受不到絲毫寒涼。
原來方才知曉真相那刻心中的滋味,叫萬念俱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