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人相信,僅憑兩個女人,就能帶來總部所需要的,有關黑山羊研究所的重要情報。
更何況,這兩個女人,一個是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另一個看起來就腦子不太好使。
陳欲言對周圍情緒的感知比白見霄這個鈍感力極強的,要敏銳許多,特别是,落在她們身上的目光。
“我們這次的合作特别完美!要是下一次我能再快一點,跟上你指揮的速度的話,我們肯定可以安然無恙地進入黑山羊研究所,再安然無恙地離開,你知道嗎?我媽告訴我,黑山羊研究所是A級裡世界,已經殺死過很多異能者了!”
白見霄總是叽叽喳喳地,像個小麻雀一樣跟在陳欲言身邊。
聯邦總部的人幾乎都會用蔑視的,嫌棄的目光看着她和陳欲言。
“要是我們能安全出來,我們就是聯邦最大的功臣!到時候,我們肯定要被全聯邦公開表揚,授予聯邦最高的榮譽!”20歲的白見霄充滿活力和幹勁,她想要榮譽,想要軍銜,想要往高處爬,做那個制定規則的人。
18歲的陳欲言死氣沉沉,一點也不想理會異想天開的白見霄,她能感受到,對于白見霄的高談闊論,總部的人有多瞧不起她們。
“陳欲言,到時候要是有獎金的話,我們一人一半。”
“陳欲言,你怎麼不回答我?陳欲言,我幫你剪頭發吧,你的頭發太長了。”
“陳欲言,你走那麼快幹嘛?”
白見霄跟着陳欲言的輪椅飛快地跑起來,直到跑到走廊盡頭,沒有人的地方,陳欲言才停下。
“夠了!”陳欲言臉色陰沉。
“怎麼了?”白見霄不明白,為什麼陳欲言好好的,就發火了,“你不舒服嗎?”
“你沒看見總部的人都是怎麼看我們的嗎?!”陳欲言幾乎是吼出來的,“他們在嘲笑我們!”
“我又不在乎。”白見霄無所謂道。
“可我在乎!我讨厭别人用那樣的眼神打量我,用那樣的語氣談論我!我讨厭!”陳欲言捏着輪椅的扶手。
一個人永遠被禁锢在一張一平米都不到的椅子上,永遠低人一等,時間久了,看什麼都會覺得是在被憐憫,被嘲諷。
當然,事實也是如此,陳欲言一直特殊着,從未被當做正常人對待。
她咬着牙,瞪向神情茫然的白見霄,一陣沉默,陳欲言滑動輪椅正要離開,白見霄忽然叫住她。
陳欲言回過頭,長到地面的頭發,輕輕掃過飛揚的塵埃,然後,她聽見了白見霄溫柔的聲音:
“對不起。”
時隔三年,陳欲言再次聽見了白見霄的道歉。
黑山羊研究所是一個非常特殊的裡世界,它一共有18層,每一層都包含有數不清的小型裡世界,而守護這些裡世界的BOSS都是一個叫“霍山漪”的女人。
進入黑山羊研究所的人,會被随機分配到某一層,通過這一層,殺死這一層所有的怪物之後,又會被随機分配到另外一層。
陳欲言推算出這個信息的時候,已經太晚。
她和白見霄太過倒黴,一來就被分配到了難度最高的第十八層,那裡長滿了刀鋸,甚至有些刀鋸還會随機從天花闆上落下來,裡面的小型裡世界足足有十二個,通關整個十八層後,陳欲言和白見霄幾乎已經到達極限。
白見霄笑着對陳欲言說:“我們終于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然而,十八層的外面并不是真的外面的世界,而是黑山羊研究所的另一層。
絕望。
深刻的,無法磨滅的絕望深深印刻在白見霄心中,就算後來的她經曆過聯邦總部的記憶清洗,忘記了黑山羊研究所的大部分情報,甚至是“霍山漪”這個名字,但當她再次回想起黑山羊研究所時,她依舊會冷不丁打一個寒顫。
陳欲言做出了最符合當下情景,最冷靜,最理智的判斷。
折斷黑山羊研究所,在裡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撕開一個裂縫,讓白見霄出去。
陳欲言知道,她将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
異能者使用異能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陳欲言知道,黑山羊研究所将成為她的墓地。
她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我不應該自認為,你并不害怕犧牲,我不應該自認為,你是主動希望我離開,為聯邦做貢獻的,”白見霄深吸一口氣,她有一頭利落的銀白色短發,從遠處看就像在月光照耀下的湖泊,“我欠你一個道歉,陳欲言。”
“不,我欠你很多道歉,陳欲言。”
巨大的水幕擋住了藤蔓和食人花的攻擊。
“如果我能夠早早意識到,你在死亡的那一刻,是害怕的,我一定不會選擇離開。”白見霄撩起陳欲言很長很長的,在分别三年,已經長到拖到地面的墨色長發。
陳欲言的長發,像一塊輕盈的紗。
“你不需要對我道歉,是我讓你離開的。”陳欲言說。
她是最沒有資格恨白見霄的人。
“如果我們一起死去的話,至少你不會害怕。”白見霄近乎虔誠地說。
“那樣你就不能升職了。”陳欲言低垂眼眸。
“如果升職的代價是讓你在死前的一刻極度恐懼的話,那我甯願不要,”白見霄堅定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陳欲言。”
陳欲言不再說話,她下身和裡世界融合的藤蔓不斷蠕動。
“我們擁抱一下吧,陳欲言。”白見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