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實在是有些不解。難道士族的讀書人性子都這樣不穩定嗎?
他有些弄不懂桓靈。為什麼剛剛還好聲好氣地同他說話,問他會不會待她好,這會兒又語間帶刺地諷他。
桓靈瞪着他:“你要睡哪裡便睡!需要問我行不行嗎?誰是這安王府的主人我清楚得很。”
他默默坐起來,瞬間便比桓靈高了一個頭,桓靈的氣勢不知不覺間竟弱下去。
梁易轉頭,看向眼前女郎不施粉黛的一張臉,嬌俏得驚人。建康城裡最嬌豔的花,竟也開在了他家。
他那張冷硬的臉突然有了溫度,無比鄭重地看向她:“王府之事,你若願管,皆交于你。若不願,有管家。”
美貌可驅人做事,桓靈一直知道。但她沒想到,梁易這種心志堅毅的武将,也能叫美色迷了心竅。為了讨好她,他居然能說出一切皆由她決斷這種話。
但她知道,男人在求愛時是什麼瞎話都能說出口的,絕不能當真。一旦到手,便又是另一副嘴臉。
“我、我不想管。你這王府這麼大,事情太多太雜,會很累。”她吞吞吐吐,并不理直氣壯。
女子嫁人,要為夫家延綿子嗣,管家理事,這本是她避無可避的責任。
梁易成婚之前是孤身一人,梁王府沒那麼多宅院裡的糟心事。若是大家族,管家一事便夠叫人焦頭爛額。但這權卻沒人願意放出去,不管有多疲累都得捏在手裡。
“那便不管。睡吧,都累了。”
桓靈躺下,一股腦縮進被窩,翻身背對他,嘟囔着回了一句:“睡了。”
梁易便也躺下,側身深深地注視着眼前女郎的背影,看着她光滑如綢緞的長發在枕頭上鋪滿,蔓延出去。
等等,怎麼、怎麼蔓延到自己身下了?
下一瞬,桓靈炸毛的聲音響起:“梁易!你壓我頭發了!”
梁易立刻起身,那雙粗糙的大手忙将她的頭發理了理,妥帖地堆在她身側:“對不住,我沒瞧見。”
桓靈的頭發烏黑如墨,順滑如錦緞,梁易都唯恐自己那雙滿是老繭的手蹭傷她的頭發。
他想了想,也拆開自己的頭發。相比于桓靈那烏黑柔順的秀發,他的頭發要更粗硬些,跟他這個人一樣。
桓靈好似睡熟了,梁易輕輕将自己的枕頭往裡邊扯了扯,兩個枕頭緊密地挨在一起。兩人之間的距離比起前一天晚上近了很多,頭發便也在枕上交纏在了一起,好似他們真是一對纏綿悱恻,相濡以沫的恩愛夫妻。
梁易摸了摸自己的發,感覺手感确實不怎麼樣。他又輕輕拂了桓靈的發,讓兩人的發絲一同從指縫劃過,親密無間。
他露出一個微不可察的笑,心滿意足地睡去。
——
桓靈醒來時,日頭還正盛,床帳沒有放下來,可以瞧見院子裡的花,正是美好的春日風光。
見梁易挨自己過近,她本想直接将人推醒,想了想還是不要太放肆,自己輕輕從床尾下去了。
梁易行伍出身,在桓靈剛剛醒來,發出輕微的動靜時便也醒了,隻不過貪戀這一刻的溫暖,他并沒有立即起身。察覺到桓靈蹑手蹑腳準備爬下床,他睜開眼。
桓靈已經坐到了梳妝鏡前,預備叫她的陪嫁侍女金瑤進來梳頭。
梁易看着她的身影,翻出了自己的藥匣子,拿出一個小瓷瓶,沉着步子走到她身邊。
“阿靈,鏡子借我。”說罷他就湊到鏡前,認真查看起了前一天被桓靈用酒樽砸出的傷口。
桓靈的愧疚心立即被喚醒。
梁易魁梧挺拔,站在鏡前需要将身子彎得很低才能恰好瞧見自己的傷口,桓靈立刻起身将凳子讓給他:“你坐着吧,我幫你。”
她從梁易手裡接過藥,仔細扒開那擋着傷口的頭發。女郎纖細的手指在男人的發間摩挲,他們挨得很近很近。
近到桓靈輕淺的呼吸噴薄在他的頭頂、耳側;近到桓靈身前的那抹柔軟輕輕蹭到他的胳膊,随着她的動作若即若離,又時不時地蹭上來。
梁易的呼吸也陡然間變得不可忽視起來。
桓靈幼時貪玩摔破過皮,上藥時疼得不輕。她以為梁易也是怕上藥緊張的,又輕輕用手摸了摸他傷口附近的肌膚,還輕輕吹了一口氣以示安撫:“别緊張,就擦一下藥,不會疼的。”
女郎的仙氣令他沉醉,渾身酥麻,一動也動不了。他就那樣呆呆地坐在那裡,任桓靈細緻地為他上好藥。
“好了,你先梳頭吧。你平時伺候的侍女呢?叫人進來吧。”桓靈收好藥瓶,大方地把梳妝鏡讓給他。
“沒有侍女。”他自己三兩下便将頭發梳好,熟練地戴上發冠。
束好發,他便自己出門去了,還順帶叫了桓靈的貼身侍女金瑤進來。
金瑤給桓靈行禮時口稱王妃。桓靈看向鏡中金瑤的身影:“金瑤,你這樣叫我,我有些不習慣。”
金瑤走到她身後,笑嘻嘻道:“可您現在就是王妃呀。王爺看起來很有威嚴,但王府的下人都說他是好性子,從不打罵人,也沒發過脾氣。您呐,真是有福氣。”
桓靈想想:“他人确實挺好的。就是長得兇,還不愛說話。”說起來話語氣冷硬,不讨人喜歡。還是個色胚,婚前不喜歡這樁婚事便對她家沒有禮節,成親之後發現她是個美人又裝得小心翼翼。
金瑤熟練地為她整理好頭發:“您今日真好看,待會兒王爺看了,肯定要移不開眼。”
桓靈無所謂道:“管他呢?又不是特意裝扮給他看的。”
她讓金瑤拿來她的嫁妝單子,準備去庫房瞧瞧,若是有用得上的便打算派上用場。她知道很多女子是不輕易動用嫁妝的,但她的嫁妝實在太多,放在那裡還浪費地方,不如物盡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