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翻了幾頁,看到熟悉的字迹映入眼簾後,娜亞心中轟雷一般,遲遲不能回過神來:
“前邊都是一派胡言,沐兒分明與我緣分天注定。”
筆力遒勁,一片風骨,可話中的酸意都已經溢出來了。
她有些頭痛地扶着額,終究是将故事中的人物,與身邊的好友們一一對上了号。
數年前,因舊商路被虎視眈眈的匈奴觊觎,大初臨安王袁停奉先帝之命,帶人赴西北尋一條可達西域的新路。
期間不幸遇沙塵暴與手下失散,後又遭野獸襲擊命懸一線。萬幸被林沐所救,帶回羅格養傷。
先女王諾夫人察覺出他身份不凡,命林娘子好生照料,需問出他如何到達西域附近,好能重建商路。
開始數月,他幾乎皆是昏迷在床,好在胡醫漢醫齊心救治之下,保住了他一條命,傷勢也逐漸好轉。
可惜在他清醒之後,因喉間傷勢嚴重,無法開口說話,隻好用文字與旁人溝通。而他寫下的每一個字,林娘子都會過目。
作為旁觀者,娜亞并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二人開始心心相惜,隻知後來他還未曾落筆,她便已經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再後來的事情,便是一對有情人曆經磨難,總算終成眷屬。
這故事她早就知曉,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秦源竟然與林沐定下過娃娃親,雖說隻是一紙空頭婚約,可這樣算來袁停是不是也算搶了兄弟的未婚夫人?
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還是不能這麼算,不然自己不也算是搶了好友的未婚夫君了。
“我倒要看看袁停那小子寫了什麼!”
後半本的話本是重新裝訂過的,顯然是有人自行改了故事的結局,勢必要夫人與自個兒結為佳侶。
女王輕笑一聲,便開始繼續翻閱。果不其然,後頭的故事便是翻譯在沙漠中救下了“俊美非凡”的落難王爺,二人最終喜結連理的過程。
“看來他臉上的疤應當是治好了,不然也不會如此炫耀。”她感到些許欣慰,慶幸好友不必日後天天對着個疤痕猙獰的夫君。
一開始她隻是随意翻閱,畢竟他們二人的故事,她也算是一道經曆過不少的知情人。可是話本中偶爾提及到的秦源的曾經,教她逐漸目不轉睛。
袁停與秦源一般大,自小便熟識,後來更是一道習武、聽夫子授課,更是熟稔。
“秦大的爹娘從來沒有滿意的時候。”
自他們一道習武時,秦源便是那個教師傅贊不絕口的徒弟:勤勉、聰明、悟性高,隻要師傅示範一遍,就能模仿個七八分,稍加練習即可學得其中精髓。
做學問之時也是如此,夫子總是誇他心中有丘壑,做出的文章都是實幹的,而不隻是錦繡外衣稻草心。
而袁大郎君便是那個偷奸耍滑的,打小就愛躲懶。他隻對些雜道感興趣,論見聞倒是少有人及。
“誰家長輩見了這般孩兒不捧在手裡,偏偏秦三叔眼裡隻有酒沒有他,秦三叔母隻覺着他處處不夠,對他非打即罵。”
從袁停的眼中看秦家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
每回休沐,他都是頭一個往家裡跑的,連夫子都攔不住。可秦源都是能多留一日,便不會早走一日。
待他歸家之日,等着他的便是母親無止盡的咒罵,和成日醉醺醺的父親對他的漠視。
誰人都知道,他母親不是想訓他,不過是接着訓他的由頭指桑罵槐,指責他父親罷了。
武師傅誇他、夫子也贊他,可在秦三夫人的眼裡,他簡直是一無是處。
或者說,因着他父親身為秦家幼子,卻隻能做個小小的城防軍守将,是個一無是處的阿鬥,所以他這個為人子女的,也定是一無是處的。
不光是咒罵,她心氣不順之時也會上手責打,打得他傷痕累累。可偏偏她好臉面,隻會打在看不見的地方。
“你真是個蠢家夥,竟然隻會一個勁兒地忍着,連逃都不知道逃。”
袁停見着好友這般,心中大不忍,時常從家裡帶些上好的傷藥給他。給他上藥之時,口中還不忘給他支招。
可他卻隻是沉默着,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直到下一次他被打得下不了床,連書院都來不了的時候,袁停才知道自己出了個壞透了的主意。
“袁大,不是我不想逃,是我知道逃沒有用,結果隻會更糟。”養了半個月傷才回書院的秦源,眺望着遠處的天空,平淡地答道,似乎不在說自己的事情一般。
“那你這回為何要……”
“不甘心吧,想再試試。不過結果你也看到了,隐忍成習慣以後,偶然反抗,隻會讓人更狠地壓制。”
後來便遇上了文城一戰,袁停父母雙雙戰死,秦源父母也因故回了燕北。
他本來以為以後便不用再過這樣的日子,可惜的是,以後的十餘年,他的日子隻會更苦。
數年後袁停為制輿圖在外勘探地形,不慎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斷了腿。想着養傷也得養兩個月,便打算寫封書信給好友,哭訴一下眼下遇到的境地。
可是京城傳來的消息,讓他很快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剛進先帝親兵淩羽衛半年的秦源,因追查刺客不利被重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