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海洋,他便接道:“我倒是在海邊待過兩年,那時候倭寇猖獗,一直侵擾東南沿海,我便帶着海軍的兄弟去打倭寇。多虧了有陳竺鶴,他造出的火炮可讓我們省事了。”
這段時光,雖然未能在感情上如願,但已經算是他在大初的三十年裡最快活自在的了。
所以現在提起從前的情敵,也能客觀地評判他的功績。
“那海長什麼樣子?藍嗎?我隻在書裡見過海,月湖已經是我見過最大的湖泊了,可它也不是蔚藍的。”娜亞很是向往海邊,畢竟她的一生都是在沙漠中度過的,如今又成了女王,更難離開這片土地了。
“海呀,”秦源向後靠去,身旁的酒壇也空了不少,整個人也不在緊繃着,“和天空是一個顔色。天晴的時候,便是蔚藍的,可碰上陰雨天,也照樣籠罩着灰蒙蒙。”
若是碰上與倭寇對戰,還會出現鮮紅的血色,籠罩着他過去的顔色。
“所以是旁人不痛快了,你也會跟着不痛快嘛?”
明明在說海的顔色,可她卻跳脫地談起了他。
他很想反駁一句,但很遺憾的便是她所言非虛,他的日子能不能過痛快,總是要看旁人臉色的。
可世上又有幾人能完全不看旁人臉色的呢?人生在世,總是委屈将就的。
“若是誰讓你不痛快了,你可以在心底偷偷罵他們的!”娜亞躍躍欲試地建議道。
“好,都聽你的。”秦源看着她的發絲,溫柔答道。
“我阿爹也和你一樣,開不開心從來都不寫在臉上,都得教人去猜。阿娘從來都猜不對,到後來就不猜了,讓我去傳話。然後若是阿爹在氣頭上,便也讓我傳話。”
“有時候一整日我都在他們二人中跑來跑去,一會兒說官話,一會兒說羅格語,好在他們都能聽懂。但就算他們不肯和對方說話,也絕不會不理我,所以來洛南之前我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明明在聽他們吵架的事情,他卻覺着很是生動。他爹娘也總鬧脾氣,可都是他娘單方面斥責,他爹隻是悶頭喝酒一句都不回應。
他們二人鬧得最兇的一次,他爹摔了酒杯喊着要和離,他娘卻軟了身子坐在地上低聲泣訴了起來。
“你就是想找她了對吧!”
“你别跟我提她!”
這是他們唯一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邵夫人,與他爹兩情相悅卻因此一生受盡苦楚的女子。
他爹娘确實不配提她的名字,若不是他們,她起碼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而他也總會成為其中最尴尬的存在,他娘斥他責打他,來向他爹示威;而他爹則漠視這一切,頂多扔瓶傷藥給他。
她并非親生,但她阿爹阿娘視她如珍如寶;他是親生子,卻被爹娘視作出氣的玩意。
由此可見,有些人确實不配為人父母。
“你阿爹阿娘很疼你,想必你小時候定然很快樂。”
“那是自然,整個達爾坎誰人不知我娜亞既聰慧又貌美,是月湖中最閃耀的明珠!”娜亞挺起了胸膛,頗為豪氣地道。
“是是是,娜亞聰慧又貌美,是羅格最閃耀的星辰!”一不留神,話語便從他口中流出。
霎時,兩個人都愣住了——這是第一回他這般直白地誇贊她。
“我……”秦源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可女王卻雙臂交叉在胸前,倒有些生氣地道:“你不是真心的,隻是敷衍我而已。你若是真心這般覺得,又怎會讨厭我!”
“女神給我作證,我現在并不讨厭你。”他連忙起身,用羅格人最重視的女神起誓。
“當真?”她瞥了他一眼,半信半疑。
“當真。”他很是坦然地看着她。
無論她是如何知曉他的生辰的,她都是這些年來頭一個來祝他生辰吉樂之人。
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度,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但在女神的安排下,他們分享了同樣的生辰與同樣的今夜。
秦源覺着或許他們可以成為朋友,他相信她是個真誠的人,會将朋友放在心上的人。
沒多久,娜亞就徹底醉倒了,他将人抱進了屋中,安置在他的床榻上。去了外衫和鞋襪,又端了盆溫熱的水給她再次梳洗了一次,才終于疲憊地靠在床邊睡去。
這一夜,許是喝多了些,他睡得格外安穩。
“伊珊,我的好伊珊,快把我的解酒藥呈上來,你的王上頭痛得快裂開了。”還未睜開雙眼,娜亞就感受到了宿醉的厲害,不住地喚道。
“伊珊已經将解酒藥送來了,你先用過早膳再吃。”
意料之外的聲音從一旁傳來,讓半夢半醒的女王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