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力支撐身體坐起來,似乎都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顫顫巍巍的雙手将水灑了小半。
她忙接手了茶杯,遞到他嘴邊慢慢喂着。
半杯水喝完,大祭司也恢複了些許精神,道:“你今日怎麼來了?”
“前些時日城裡發現了條密道,極窄卻極長,看着也有些年頭了。大祭司可知曉其中内情?”
眯着眼回想了許久,他才開口答道:“人老了,記性差,沒什麼印象了。”
娜亞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也不惱,隻是客氣地提醒道:“通往城外又避開王宮的那條。”
“你覺着呢?”他将問題反抛回來。
“我覺着……”她燦然一笑,接道:“是大祭司您指使建造的。”
聞言大祭司很是坦蕩地颔首承認,“你猜得沒錯,幾十年前修的,修成後也沒用過,就這麼荒廢了。”
“可沒有荒廢過,一直有人在不間斷地修繕這條密道,還利用這條密道從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城去了。”
“那便是你手底下人辦事不夠盡心了。”他擡眼看向她,渾濁的雙眼叫人看不清他内心的情緒。
在他老人家這自然是讨不着什麼嘴上的便宜,這點她早就見識過了。對付這種人,自然得是打蛇打七寸,正如當年她阿娘那樣。
“大祭司的兩個兒子年逾五十了吧,在祖摩拉過的如何?”娜亞忽然轉了話頭。
果然,他的臉色愈發難看了起來,“你别忘了你娘以前是怎麼答應我的!”
“自然不會忘,祭司都是屬于女神的,一世不可成家、更别提生兒育女了。不過大祭司您是後來才成的祭司,還有些俗世塵緣也可以理解。既然我阿娘許諾過護他們一世周全,當然不會反悔。”她笑意更盛。
這個壞脾氣的老頭年輕時也曾風流過一回,留下了兩個孩子,此事還是等他成為祭司以後,孩子的母親病重,不得不暗中聯系上他,将孩子交給了他。
為掩人耳目,他讓心腹連夜将人送到鄰國,尋了位無子的商賈收養了他們。
此事做的極為隐秘,可偏偏周諾在西域的頭十年,就是假借商隊的名義發展壯大,自然消息靈通,一路盤查下去終究發現了端倪。
“我隻是想提醒一下大祭司,有人能夠利用大祭司您的密道逃出了羅格,又剛好潛逃去了祖摩拉。蹤迹詭秘難尋,偏偏手中有大量曼麗花。”她仔細觀察着眼前人的神情,發現他的眼皮在“曼麗花”三個字時跳了一跳。
他是知情的,确認了這一點的娜亞,心底有一股無名之火在劇烈地燃燒。
“伊珊刺殺一事,大祭司可知曉?”
“略有耳聞。”
“您可想知道她為何要對我下此毒手?”
“……”
沉默也阻擋不了她,她隻顧自己地答道:“朗公子手下有個女子會使一門功法,教人短暫地迷了心智。伊珊被喂了曼麗花神志不清,再加上這個手下的功法,便徹底為他們所用。”
“你覺得他們究竟為何要去祖摩拉?你的兒孫藏得夠好嘛?他們撐得住多少曼麗花之毒?”
一連串的問題将讓大祭司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他已經七十多歲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徹底睜不開眼睛了。
自周諾母女接連上位,祭司的地位被不斷地打壓,他們手中的權利也越來越少。
從前他也是不滿的,可是見到羅格真的愈發昌盛,他又覺着有些無力。
祭司,真的需要存在嘛?他甚至開始懷疑女神是真的存在嗎?
不然為何不庇佑他們這些神的使者呢?
底下人有些小動作,他也是察覺到了的。隻是這一回他當真是有心無力了,他老了。
隻是今天王上的話,讓他徹底醒了過來——他們究竟在做什麼!這可是神厭之物!
難道這群瘋子想要讓曼麗花開滿羅格嗎?
那女神就将永遠抛棄羅格!
想明白這一點的大祭司睜開了眼睛,用蒼老而虛弱的聲音問道:“王上,你想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