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娜亞閑暇時便會翻閱阿娘留下來的日志,裡頭大多是她随手記下的隻言片語,常常是前言不搭後語。
盡管如此,日志之中也鮮見關于阿爹的話語。每每提到,連字迹都會變得潦草難忍。
哪怕是隻有自己的時候,她也在刻意隐藏對他的情思,不敢洩露半分。
這讓娜亞十分費解,但也使她更想從中尋見一星半點的坦誠。
那是周諾與托克洛成親一年的日子,他早早地去了集市,備齊了一切物件,準備露一手給她瞧瞧。
費了好大功夫才把小娜亞哄去了林府,他便在家裡安心等着夫人回來。可是左等右等,天邊都擦黑了還是沒見她的人影。放心不下的他立刻出門尋人了。
不過一刻鐘,他就在百丈外尋見了躊躇不前的夫人,臉上皆是懊悔。
“今日這麼大的日子,我怎麼能給忘了呢!”她長歎着氣,還踢了幾下沙土撒氣。
“這沙子怎麼惹到我家夫人了?需不需要為夫替你出氣?”他流利但帶着濃厚羅格口音的漢話,将周諾好生吓了一跳,杏眼圓睜,一時都沒能應聲。
“你……”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才道:“你什麼時候到這的?我怎麼都沒瞧見你?”
托克洛不答,隻是又上前了一步,牽住她的一根手指輕輕地晃着,眼睛一刻不錯地盯着她的眼眸,直教人羞地低下了頭。
“有什麼事都可以與我說的,我一直在這等着你。”
這話教隐忍了好些時日的周諾,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埋進了他的懷間,一言不發地默默流着淚,直到将他的衣襟都哭濕了,也沒發出一絲哭聲。
良久,她才紅着眼睛擡起了頭,道:“跟我一道來羅格的幾個兄弟,這兩日遇見了沙寇斷送了性命。我今日就是去安葬他們的。”
“這究竟是什麼世道!匪寇橫行,民不聊生。那勞什子國王和大祭司,借着女神的名義橫征暴斂,對外軟弱、對内嚴苛……”越說她越來氣,但心底的念頭卻愈發清晰——
她要改變這一切,她要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
可是瞬間她便意識到了,自己要推翻的是他的爹娘。而下定決心的今日,是他們成親一年的日子。
若有一日他恢複了記憶,可還會原諒她?
日志的下一頁便寫上了答案:“他不會。”
他這人太過重情義,一頭是妻小與黎民百姓,一頭是養育自己成人的父母。他無法抉擇也不願抉擇,最後還是決定讓一把火結束這一切。
而後,阿娘的日志中便再未出現過托克洛的名字,唯有一次次的午夜夢回,才能尋見他的一絲蹤迹。
沉浸在思念中的娜亞,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淚盈于睫。她鄭重地将阿娘的所有日志鎖回箱中,将這段往事徹底翻過。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王上不好了,二王子出事了。”蘭笛叩了叩門,急聲道。
半日前,二王子府。
府宅被圍了好些時日,還不許讓任何人與物進出。到了今日,二王子府中的食糧頂多也隻能支撐半月了。
再沒有任何動靜,他當真要活活餓死在這了!
斯庫羅陰沉沉地盯着大門,思忖着眼前的形勢:雖說府邸被圍了,可娜亞的人并未傷及任何人的性命,隻是不許一粒沙子從府裡進出。
這擺明了是圍困之陣,想要讓他自亂陣腳。
原本他還能等到彈盡糧絕那日,可他無意中從“二王妃”處得知了能逃出城外的密道,已經被羅格女王查封之事,他才徹底坐不住了。
連最後一條後路都被斷了,在這龜縮于宅子裡又有什麼意義!不如豁出去拼一把,還能有一線生機。
眼前的八位美人是他從提莫帶來的,不光是生得好,連武藝都是上佳的。原本是為了娜亞準備的,可誰知她身邊的侍衛竟個個都是高手,将他們盯得嚴嚴實實。
在宮中住了那麼長時日,竟連半點機會都未尋見,直接被打包送了出來。
唯有兩個湊數的丫頭不會武,可卻有一人被留在宮裡。他心底懷疑此人已然叛主,可手裡拿捏着她家人的身家性命,又有些吃不準她是否有這個膽子。
無論如何,憑這些人的身手,對付些尋常兵卒還是綽綽有餘的。
“待門開以後,格殺勿論。”他不耐地吩咐道。
可良久,都未見幾人應聲。
“都聾了嗎!我讓你們殺出去!”他怒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