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唇開合,再次唱起童謠。
這次她放緩了速度,聲音清脆,回蕩在河面之上。
待到聲音落下,袁青霜收回劍,神色凝重起來,問道:“你确定沒聽錯?”
文鴉九煩得跳腳,未等她吐槽婆婆媽媽,那人淡然解釋:“江湖上有個百年老門派名為符香門,百年來坊間流傳一首關于符香門的歌謠。”
他自顧自念出來。
“符香起,帷帽過,一陌紙錢添新墳。
爾莫觀,爾莫聞,帷帽已立于門前。
喜道賀,莫喪命,萬事隻欠棺材擺。”
符香門弟子常以黑色帷帽遮面,能治怪病也能殺人。坊間流傳的歌謠是形容符香門弟子入世——
頭戴帷帽之人經過的地方,往往燒起符紙和香火,燒了紙錢再滴三滴酒,便是新添一座墳。也就是說病人救不回來,死了。
要是戴着黑色帷帽的人站在你家門前,你可别看,也别聽,他們能治你的病,也能收走你的命。
希望最後喜報傳萬家,而不是聽聞誰家有人因病喪命,隻等擺起棺材。
他的手指有節奏地輕敲竹竿,注視着河面,輕聲道:“兩首謠語頗為相似,此事與符香門有關。”
鴉九托腮,新童謠的最後一句換成了龍宮祭祀,中間還少了一句為病死者燒香燃符的詞。
她眨眨眼,沒準符香門原本的業務是治病+收屍,行業不景氣換成了治病+祭祀呢?
兩人相視,似乎想到了一塊兒,下一秒袁青霜揚起半邊嘴角,否認這一想法:“符香門擅長用香,以香為引,殺人于無形,專治瀕死之人,尋常祭祀用不到他們出手。”
香?好奇怪的設定。
這個世界千奇百怪,才待一天,都快習慣怪人怪事了。
竹筏靠岸,兩人來到古墓附近的山腳,落腳于江湖客舍。
客堂裡的人不多,隻有零碎閑聊聲。
“二位客官,要點什麼?”店小二迎上來,掏出紙筆,随二人走到最裡邊的座位。
“打聽一下村子的怪事。”剛一落座,袁青霜直截了當地問。
小二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壓低聲音道:“二位少俠外來的吧?永福村最近确實不太平。”
話說到這裡停頓,他的目光在少年少女之間流轉,似乎在衡量是否繼續說下去。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迎着袁青霜催促的目光,鴉九幹笑兩聲,還好原主的身上藏了些銀兩。
她從袖中取出一塊碎銀,塞到小二手裡,拉人坐下。
“大哥,坐,坐下細說,别見外。”
感受着手裡碎銀的重量,店小二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他将搭布甩到肩上,四下看了看,确認無人注意才小聲開口:“客舍裡住店的人都奔着古墓而來,近日常有人在此地失蹤,想必二位知道其中緣由,我說點外人不知的。這村子裡啊,生人無故消失,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
三年前開始,每逢月圓之夜,村中就死一人。
第一個月圓之夜,村東頭的漁夫攔腰斷氣,血染河岸,死相慘不忍睹,人們隻當此人作業不當,出了事故。
後來出現第二個、第三個……每月十五月圓,便有村民死亡,死狀慘烈不說,死法還怪異離奇。
就在村民苦惱的時候,河神在所有人的夢中顯靈,言稱附近古墓的怨靈作祟,每年需獻祭一名新娘鎮壓,若不照做,永福村永遠不得安甯。
大夥無奈挑了二月初二為祭祀吉日,每年由一戶人家祭出一名女子保全村平安。
“說實話,什麼河神顯靈,邪乎到家了,我們也不想供奉這等晦氣玩意兒,”說到關鍵,店小二露出嫌棄的表情,“聽說今年的河神新娘殺了郡守兒子,壓邪祟肯定很管用。”
“殺過人的新娘鎮邪,确實管用,”袁青霜低笑兩聲,瞥一眼文鴉九,佯裝惋惜輕歎,“唉,河神真是福薄,娶個讨命的主子回去。”
鴉九呵呵幹笑。
她和袁青霜剛從祭祀河岸過來,已經看清河神祭祀的真相。
世上無鬼神,怪力亂神的背後都是活人作怪。
村民相信河神顯靈,用船乘一百八十杠祭祀嫁妝,任其随水流飄遠。縣令買通山匪,讓他們在無人處打撈嫁妝,拆裝轉賣出去。
所謂的河神娶妻收禮,其實是縣令斂财。
至于河神新娘,真就是送到古墓裡邊。隻不過今年不知道出于什麼緣故,縣令差人叫停祭祀,省去這些裝神弄鬼的環節,連僞裝成“嫁妝”的财物也不要了。
奇怪之處在于村民同一天夜裡做了同一個夢。
“對了,郡守兒子遭人殺害一事,”待小二離開,袁青霜随意拎起茶壺,一邊倒茶一邊問鴉九,“你真不知情?”
“當然不知!你都知道我被人冤枉,還問這個幹嘛。”鴉九收緊袖子連連擺手,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提劍刺來。正苦惱如何讓他相信,身旁過去一人。
那人一身白袍,頭戴黑紗帷帽,手上纏繞的銅鈴串“叮鈴”作響。他的步伐輕盈,每一步好似踏在無聲的鼓點上。
少年挑起眉頭,盯着那人的背影,示意她看過去。
“主持祭祀的祭司,”注意到袁青霜的異樣,文鴉九低聲詢問,“怎麼了?”
“他是符香門弟子。”袁青霜眯起眼睛,眼裡透出狡黠。
門外五名青年手持線香香爐,站成一排等待祭司。他們身着形制統一的白長袍,頭戴寬邊帷帽,帽檐下隐約可見蒼白面龐。
“看來這符香門的人已經盯上這裡,”少年夾起一片牛肉仔細咀嚼,倏爾彎起唇角,“呵,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