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久舉起拳頭就要打到舒箐身上,這廂旁邊的季楚平卻往舒箐跟前擋了擋。
他将舒箐拉到身後,然後擡手便将陸知久攔下。
季楚平笑道:“陸縣丞莫要愠怒,我聽乾興巷周遭的街坊說,您打小最是溫和,是斷然不會做打女郎的事的吧?
畢竟全錦城皆知,陸縣丞您比韓家那位好多了,我們都很認同您呢。”
話一出口,舒箐在季楚平身後差點笑出聲來。
她這兩日在縣衙裡算是看透了季楚平,隻要看見季楚平笑盈盈地搖着折扇,舒箐便曉得這厮定要開始忽悠人了。
說話吊兒郎當,卻總将人往坑裡帶。
關鍵是有些大蠢蛋還會信。
舒箐眼眸微眯,便瞧見陸知久已被誇得飄飄欲仙,似是将方才她頂撞他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季楚平摸摸鼻子,嬉笑道:“久仰陸縣丞大名,如今一見,真真是豐神俊朗,我那日在慶豐茶肆聽聞陸縣丞寫得一手好字,不知我可否叫陸縣丞幫忙題字幾個呢?”
此話一出,舒箐眼瞧着陸知久的臉拉了下來。
舒箐拉了拉季楚平的衣袖,對方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叫她莫要開腔。
“寫什麼?”陸知久道。
他挺了挺背,傲氣得壓根沒瞧季楚平一眼,他嗤笑道:“就你這小白臉也配拿到我的題字?”
季楚平卻笑了笑,并未愠怒,他好脾氣地搖着折扇,恭敬道:“那便寫寫陸縣丞方才說的,暴殄天物吧。”
話音落,陸知久蓦地橫眉倒豎,他往後退了一步,厲聲道:“盡是胡說,那字明明就念‘珍’,你到底是從何處來的,我不可能邀請一個大字不識的文盲。”
“來人,給我把這賤民拖下去!”
說完便來了人将舒箐和季楚平團團圍住。
季楚平眼眸低垂,又将舒箐往身後護了護,眼瞧着陸府家丁便要抓住季楚平,在座騷客不知誰趁亂吼了一句——
“陸縣丞住手,這是季知縣呐。”
“……”
周遭瞬間安靜,陸知久愣怔,他轉頭緩緩對上季楚平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咯噔一聲。
他送給季楚平的拜貼是托小厮幫忙的,所以陸知久并未見過季楚平。
方才他瞧季楚平一臉白玉書生的模樣,便隻覺着他是府上的門客,來跟他套近乎的。
卻沒曾想到,這人竟是打京都來的那位新知縣。
陸知久瞬時慌了,他趕忙叫家丁撤下去,爾後恭敬地給季楚平鞠了一躬,而對方卻半晌沒出聲。
這時陸知久小心翼翼地擡頭,餘光瞟到季楚平似笑非笑的模樣,他登時一怔,脊背處便泛起一陣寒意。
“莫慌,咱們日後都得在衙門做事,你還得幫我分憂呢,莫因方才的事情壞了咱們的和氣。”
季楚平摸了摸他的肩膀,拖長尾音道:“你說是吧,陸縣丞。”
季楚平慢悠悠地走到湖心亭中,他擡手拿了紙筆遞給陸知久,眉眼稍揚,拖腔帶調道:
“那陸縣丞如今可是願給我題字了?就寫寫那個,陸縣丞說的暴珍天物。”
季楚平拍了拍陸知久的肩膀,尾音上揚:“陸縣丞若是拒絕我,我當真會很傷心呢。”
話是這般說,可舒箐卻明顯從季楚平的眼底看出了讪笑。
季楚平此人聰明得很,他拿陸知久說錯的詞語來,擺明了就是想嘲諷陸知久。
一個秋闱魁首,連那麼簡單的詞語都能說錯,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他這舉,到底是如何中的。
眼瞧着陸知久已抓起墨寶,他瞟了眼季楚平,咬咬牙,轉身提筆。
這廂張羅旁邊宴會的小厮卻對這邊招呼了一聲,扯着嗓音喊道——
“陸縣丞,可以開席啦。”
這一聲似是救命般,隻見陸知久啪地一聲将筆放下。
他挺直腰闆,端起身側的苦荞茶拿給季楚平,方才的慌張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知久恭敬道:“季知縣來得晚,等咱們開宴後,我再給您題字可否?”
“畢竟日後我倆得合力管轄錦城,見面的時間多得是。”
季楚平偏頭盯着他,爾後點點頭笑道:“陸縣丞說的是。”
言罷,陸知久便轉身離開,舒箐昂頭望向季楚平,卻見對方稍彎的唇角緩緩拉得平直,眼眸低垂。
舒箐随即聽見季楚平冷笑了一聲。
舒箐道:“你笑什麼呢?”
季楚平将手中的茶盞放下,拿了塊桃花酥塞到嘴裡,他又遞給舒箐一塊,這才開口道:
“你與我呆了這兩天,莫還看不出我想幹嘛?”
季楚平挑挑眉,他擡起手指點了點舒箐的額頭,折扇又在跟前搖了搖:“宴會拜托卿娘去一趟,給我撐撐場面,我呢,這回盤算着去做個梁上君子,想去陸知久的書房探探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