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箐看着謝延碗中光秃秃的骨頭,她眼底微沉,走過去,将兩人的碗調換過來。
“我如今在縣衙的時日僅剩一日,季知縣若是要給我踐行,大可不必拿一塊蹄花肉來搪塞我。”舒箐道,
“季知縣心意我收下了,不過我吃肉,您啃骨頭之事屬實不合規矩,蹄花本就是給你的,你不必分我。”
舒箐心裡跟個明鏡似的。
不過就是謝延猜測她在蓮悅樓中過的不好,可憐她罷了。
但舒箐不稀罕任何人的可憐。
此番重回蓮悅樓,先前贖身的三千兩加上這些天她賺的,已經将近七千兩。
還差一千兩左右,她便可以徹底擺脫鸨娘的桎梏。
舒箐待謝延,與待蓮悅樓的其他主顧并無區别。
待租賃日子一過,舒箐便會潇灑地回蓮悅樓,與謝延再無幹系。
舒箐戲谑道:“若是硬要踐行的話,您也得尋個正當的宴席。”
謝延看着舒箐的眼眸,輕輕别過頭去,他唇瓣微抿,手緊緊地握住自己的衣擺,聲音似是卡在了嗓子眼兒:
“那過幾日是上頭會給我安排慶功宴,你回蓮悅樓後,我邀請你來,你可願意赴會?”
謝延是第一次主動邀請姑娘,聲音竟有些異樣的顫抖。
他似是有些許擔心舒箐拒絕他。
謝延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打算繼續說,而與此同時舒箐轉頭走到他跟前,打斷了謝延接下來的話。
“那這自然會來咯。”
姑娘眼眸微擡,潋滟的眸光倒映在謝延眼中,她的紅唇似是櫻桃般靓麗,偏頭觑着謝延的模樣充滿挑逗。
謝延感覺耳朵有些發燙。
舒箐道:“季知縣到時候把銀兩準備夠就成,看在你是我老主顧的份兒上,我還可以給你額外跳支舞。”
舒箐擡手勾了勾謝延的下巴,輕笑道:“我對你還是挺好吧?”
“……”
所以舒箐還是把他當成了蓮悅樓的一般主顧。
這話一來一回,舒箐明顯注意到謝延的神情黯淡了下去。
舒箐心言:不過僅是一塊呆了十日罷了,怎的此番看上去,倒像是這厮有些賴上她了去。
舒箐正想着再逗逗謝延,擡手之際,卻聽見陳阿桑屋裡瓷碗摔碎的聲音。
她來不及細想,提起裙子便跑到陳阿桑屋前,然後慌忙推開門。
隻見床榻上的人死死攥着被褥,衣襟被打濕了一大片。
陳阿桑看見舒箐,像是瞧見救命稻草般,她掙紮着起身,眼淚從眸中掉落,嘶啞地喊着:“卿娘。”
舒箐趕緊扶起陳阿桑:“我在呢。”
陳阿桑一把抓住舒箐,擡頭又看了眼謝延,哭得梨花帶雨:
“季知縣,求求您送我回去,方才我在馬車裡聽得很清楚,徐複買的賣身契是假的,此次倘若他連同韓家告上京都那頭,往輕了說蓮悅樓作假倒閉,您被罷官,
往重了說,那可能會要整個蓮悅樓女郎們的命。”
陳阿桑顫抖道:“您鬥不過徐複的。”
舒箐順着陳阿桑的眸光看去,這廂謝延嘴角拉得平直,當撞上舒箐的眼神時,謝延忽地笑了出來。
謝延盯着舒箐,恢複了先前吊兒郎當的模樣,他啪地一聲打開折扇,笑道:“卿娘,你這好姐妹倒是跟你先前如出一轍。”
“對我辦事忒沒有信心呢。”
話音剛落,隻聽見門口一陣喧鬧,轉頭看去,遠遠的便望見四個衙役,他們一人一隻手,将個灰頭土臉的人地擡了上來。
五花大綁的人被狠狠扔在地上,謝延一把扯下那人的頭罩,一張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便赫然映在眼前。
被綁來的人正是徐複。
謝延又撕掉徐複嘴裡的封條,歇斯底裡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季楚平,你哪來的膽敢綁我,還命令衙役在我家門口打我,你不就是個芝麻小官,我已修書一封去京都,不日便能傳來你被罷官的消息!”
“哪來的膽兒?”
謝延搖了搖折扇,他睥睨着徐複,有些好笑道:“我已派人查清了你的罪行,一說,是你拿錢賄賂京都官員,二說,是你越俎代庖,合着那韓家幹涉京中事務。
“三說,便是你明知賣身契是假,還诓騙陳阿桑入你徐府,為你生子。”
“這樁樁件件,我單挑一件出來,皆可抓了你。”
話音落,徐複登時瞳孔緊縮,他的眸光從謝延身上猛地挪向陳阿桑,掙紮着就要撲向床榻。
“賤人,是你告的狀?!”
“沒……沒有。”
陳阿桑纖細的身子被吼得發抖,而此時徐複突然暴起,竟憑着一腔蠻力,瞬間掙脫四人的束縛,眼瞧着就快拽住陳阿桑的衣襟。
此刻眼前忽地閃過一道虛影,徐複便像個破布娃娃般飛了出去,轉眼看去,謝延上前一步,直接給徐複甩了一耳光。
這是舒箐第一次見他打人。